随后,德拉克洛瓦夫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卡米莉亚,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卡米莉亚被她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她讨厌被人这样审视着。
卡米莉亚挪开视线,直直盯着自己的鞋面,手指不自觉揉搓着裙边的褶皱,面庞沉入了暗色的阴影里,一句话也不多说。
希望这位夫人意识到她的无趣,会自己走开。
德拉克洛瓦夫人却没有失去对卡米莉亚的兴趣,她凑近了细瞧,越来越觉得这个姑娘果然是个美人。
当然,当初在楼梯间打照面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卡米莉亚了。
她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从来就没有错过。
我想每个女人应该都抵挡不住这些美丽华服的诱惑吧?德拉克洛瓦夫人用她愉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卡米莉亚没有言语,只是眼神不自觉游离到了起居室里展示的那些裙子上。
对于美的追求,在任何人那里都是共通的,在舞会上绅士们不也追逐着淑女们耀眼的裙摆吗?卡米莉亚顿了顿道。
她以为德拉克洛瓦夫人的关注点重新回到了她的裙子上,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德拉克洛瓦夫人再次看向卡米莉亚,问:你能想象它们穿在你身上的样子吗?
这话可着实把卡米莉亚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那句有条裙子很适合你只是裁缝惯用的话术。
卡米莉亚准备离开,龟缩回自己的小屋,写完今天计划的稿件,却听见德拉克洛瓦夫人说:我知道有条裙子,它绝对能很好衬托出你的美貌。
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只有卡米莉亚一个人听清楚了。
它会等来它的主人的。
不,我已经帮它找到了。德拉克洛瓦夫人的语气很笃定,就是你,伍德弗里尔小姐,它是为你而生的。
突如其来的好意让人不敢领受,伦敦的许多夫人就用这种名目引诱着少女们堕入黑暗的深渊,只能永远沉沦在其中无法逃脱泥潭。
谁知道德拉克洛瓦夫人不是其中之一呢?
人心难以衡量,卡米莉亚可不敢心存侥幸。
德拉克洛瓦夫人却很是放松的模样,手指轻轻敲打着节拍,仿佛她早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她笑了笑,径直快步走到布里奇顿夫人和达芙妮身前。
布里奇顿夫人和小姐,让我来看看。
说完,她拿起一件湖蓝色的长裙在达芙妮身前比划。
或许在胸口的左上角有些空旷了,应该再绣上几片羽毛花纹。
接着,她又拿起另一件,建议道:这里的应该再绣上一圈小珍珠,裙摆就不会乱飞了。
德拉克洛瓦夫人的建议都十分中肯,布里奇顿夫人和达芙妮又提了几个要求,几个人在一起相谈甚欢,布里奇顿夫人甚至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位端庄的贵妇明面上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德拉克洛瓦夫人讨人欢心的能力可见一斑。
十分钟后,德拉克洛瓦夫人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卡米莉亚身上。
夫人,这位小姐是贵府的家庭教师吗?她指着卡米莉亚问。
卡米莉亚的神经一跳一跳的,不详的预感终于成真了。
不待她开口阻拦,德拉克洛瓦夫人就自顾自地叹息起来:真是可惜,我还以为她也需要一条裙子呢。她看着就如同痴心错付了一般。
卡米莉亚:
布里奇顿夫人和她的孩子们都回过头来凝视着她们的家庭教师。
然后,布里奇顿夫人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卡米莉亚粲然一笑:伍德弗里尔小姐,我想你很久没有做过新衣服了。
家庭教师的薪水微薄,一年七十英镑仅仅能够养活自己,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许多下层的普通家庭一年都能有上百英镑的收入。[1]卡米莉亚还沿袭了洛伍德节俭的作风,最近一次添置新衣都是在去年,连参加谭波尔小姐的婚礼都是穿得旧裙子。
人人皆知布里奇顿府邸的女主人是位慷慨和蔼的夫人,她看不得周围的小姐们受苦,被德拉克洛瓦夫人这么一提醒,她马上就要替卡米莉亚安排起来。
埃伊洛丝对着卡米莉亚眨眨眼,然后和弗朗西斯卡一起簇拥着她们的老师到了起居室中央,她们的关系在近一个月的互相帮助中进展神速,她们势必要做些什么来回报老师的善意。
然后,海辛斯开始用她稚嫩的声音柔柔地称赞着:老师您有了新衣服一定格外漂亮!
卡米莉亚总是难以推拒这位雇主的好意,她总是让人回忆起孤儿院里那位和蔼的院长妈妈,只能站在原地任人摆布。
德拉克洛瓦夫人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挑眉一笑,量尺寸的时候一直神情得意地瞧着卡米莉亚。
我期待再次与你谈话。
临走的时候,卡米莉亚听到德拉克洛瓦夫人这样说。
可是,卡米莉亚已经不愿意再与她接触,今天的亲身体验让她明白和伦敦最著名的裁缝打交道不亚于一场漫长的战争。
当卡米莉亚终于安抚好了因为觉得为老师做了什么而激动的学生,花园里橡树的枝叶轻柔地随风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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