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超过了底线,见黎洛不吱声,宋祁于拉了下她的胳膊,温声说:“别生气了。”
黎洛的脸色在看清的那一刻就刷地白了,可惜光线太暗,对方发现不了。宋祁于碰到她的刹那,被压制了数月的旧时记忆突然排山倒海袭来,一股子热意直冲头顶,撞得她耳朵里都轰地一下。
如同被触发了禁制,顷刻间,维持着理智的那堵墙来势汹汹倒了。
往日的影子和眼前的人重叠,莫名其妙融为一体。
面前的宋祁于像曾经的秦云可,当年也差不多是这样,秦云可在她宿舍里住着,洗了澡,换上她的衣服,躺在床上死去……
宋祁于讲的话,黎洛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再后面的那些完全就脱离了本心。
也许是本身就有点醉意了,黎洛仅仅站着,一会儿,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就挣开宋祁于的手,她面上的神情极其难堪,沉默须臾,沉声说:“出去。”
宋祁于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来的,晓得她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就转变想法,便不往心里去,回道:“我不是就住这里么,我能去哪儿?”
分不清是在针对哪个,宋祁于,还是当初的秦云可,黎洛的情绪很不对劲,她还是那句:“出去。”
宋祁于服软,低低说:“我不走,你把我带出来的,现在只有你了。”
没了以往的沉着,黎洛反应挺大,当宋祁于再次要牵她时,她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也不小心撞到旁边的书架。
架子上的书应声倒地,哗哗往下掉。
宋祁于眼疾手快,一把就拉她护在怀里,自己顶在掉落的书前面,被砸得闷哼两声。
不知是谁没站稳,带着对方一块儿往下扑,她们摔在地上,宋祁于垫在底下。结实跌一块儿,接触更亲近。黎洛一直在挣动,却被对方抱住,无论如何也脱不开。
……
什么都乱了,一直都是乱的。
当年的、还有连日以来的压抑分崩离析,犹如珠子一样炸开,散得满地都是。
黎洛抬手打了一下,宋祁于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只是抱紧她,接连轻声说:“我在……是我……”
从头到尾都不松手,紧紧搂着,还安抚地拍黎洛的背。
宋祁于不停地说:
“是我,不是她,是我在这儿……”
“黎洛。”
“现在是我……”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
直到那股劲儿下去了,思绪渐渐回笼,黎洛才平息下来,靠在宋祁于肩头,眼睛都红了。她喉咙里发堵,累了,挣不动了,只剩胸口还在重重地起伏。
宋祁于挨着她的脸,压低声音说:“宇哥都跟我讲了,我都知道了。”
黎洛绷直了纤瘦的腰背,身子颤了下,手指也在抖。
宋祁于一个人说着话,始终抱着她。
两人间的症结所在也就那样,其实很小,不是天大的矛盾,并非无法跨过的鸿沟。宋祁于不是傻子,不会真的冲动到因为这一小点隔阂就真的放手了,大半年都过去了,不至于到这一步了才断开。
这次是陈厉宇特意过来找的宋祁于,深思熟虑过后,他才将黎洛和秦云可那些事全都讲了,从她们小时候,到后来出国,再到秦云可的去世。真实的故事和宋祁于曾隐约能猜到的一致,但很多细节她不清楚。
陈厉宇蹲在马路边,一边抽烟,一边吐了口白气,额头上拧出深深的川字。提到秦云可,他咬了下腮帮子,尽量平心静气地说:“那女的,她就是玩大了把自己作死的,她走了就算了,反正一了百了,但她是想用这个来绑着阿洛,一辈子都阴魂不散。她那一家子也都是神经病,有事没事就找上来,巴不得再死一个陪葬才好。”
当年那出意外并未随着秦云可的下葬而终结,相反,时至今日,不止秦家的人跨不过那道坎儿,黎洛每年也在接受定期的心理咨询,尤其是刚出事那两年,她一开始已经没法儿正常生活,一两周就要和心理医生面谈半天,一度得靠吃药缓解。
真实的死人场景远非荧幕上的布景能比,当年黎洛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的秦云可早就发臭变烂了,地上床上的血不是电视里演的红色,而是混杂着粘稠液体的黑块,警察过来清理现场时,那个曾活生生的人连保持完整都不能,早化成了一滩捡起来都困难的烂肉水。秦云可的确做到了她所威胁的那般,让黎洛后悔,并且记住,永远不能忘怀。
“知道为什么会帮你们吗?”陈厉宇问。
宋祁于嗯声:“秦云可让的。”
“起初是,后来……”陈厉宇说,又抽了半根烟,抖了抖烟灰,“她也是在救自己。”
他们聊了很多,方方面面的。
陈厉宇是黎洛这么多年的朋友,也相当于她半个大哥,许多事他都一清二楚,看得出来她俩的关系,只是不点破罢了。
愧疚总要有该有的落脚点,人活在这世上总得有点支撑,要在不同的地方寻求救赎。黎洛救不了秦云可,但能帮宋老太,做的那些不止是因为别人,更多的是在以这种方式挽救自己,去平衡摇摇欲坠的过往。
陈厉宇说:“你对她不一样。”
其实宋祁于压根没真的离开过,从起初一直都是,虽然没上来,但她隔三差五还是会到小区楼下转转,看一下楼上亮灯没有。有时也会跟老两口联系,和褚教授谈谈,旁敲侧击黎洛的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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