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人梅之缘

    今晚，月亮如弯刀。
    山河村，后面一座亘古不化的雪山。
    一片满是雪花、火烧焦臭、凌乱无比的梅花林中，一个消瘦憔悴不堪的青年男子坐在颗大青石上，痴痴呆呆地看着夜幕月亮。
    不消说，这人就是李老汉的儿子小李啦！
    他这般坐着，等待那说自己死后魂魄会飞上月亮月宫与嫦娥仙子作伴的爱侣已经三年了，可是爱侣却一直没有从月宫中下凡来与之相会。
    这可比牛郎织女的传说更久。
    神话传说，每年七夕，牛郎织女都能够通过鹊桥、相见一次。
    但，他在此等了三年，却是一无所获。
    三年了、三年了……
    他一直坐在这里，等待爱侣三年了，几乎不吃不喝。
    区区的修真中手，居然能够几乎不吃不喝地坚持了三年，以往这是难以想象之事。
    可是他却做到了！
    为什么能够做到？
    因为一股信念，爱的信念。
    冬天，万物凋零，草木枯萎，而梅花在这等严酷的环境中傲然开放。
    好坚强、好有骨气。
    小李便是因此而喜欢上了梅花。
    彼将梅花当做是自己修真路上前行的动力、导师、灯塔。
    每当修真有难或者心生懒惰之时，他就会看看这倔强地在冬雪中开放的梅花，登时浑身就会涌现出现一股力量，继续刻苦修真。
    老李和小李父子俩虽然都有道基，但是资质奇差，父亲一辈子都只是修真庸手、儿子按理来说应该也是如此，可为什么小李能够打破这个桎梏、很快就要达到修真高手级别呢？
    便是因为梅花了。
    它是他的前进动力、良师益友。
    因此，小李更加的喜欢梅花了。
    修炼之余、闲暇之时，经常和这里的梅花们说话、饮酒倒地、吟诗作对，好不快哉。
    其唯一遗憾的是，梅花不是真人。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见怜、林中最大的一颗梅树竟然成了精怪、化身为人，一个美丽的女人，跟他心目中的梅花仙子差不多。
    他又惊又喜，追求那梅精。
    梅精早已经开了灵智，小李第一次来到雪山梅林之时，便注意到了他；而后，多年来，眼见小李对梅花、尤其是对自己如此的喜爱兼温柔体贴，遂芳心暗喜，只恨无法表达；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成精化人，心中情郎还主动向自己示爱追求，更是求之不得，因此立即应允。
    随后，人类和梅精便正式相爱了。
    这等事情，世间少之又少。
    异类相爱，有违礼法。
    可是，小李和梅儿却丝毫不管这些，尽管种族不同，然而二朲均都深深地爱着彼此，世俗观点根本丝毫不在意，即使小李之父李老汉苦劝也没有用。
    二朲如漆似胶、吟诗作对、男唱女随、伉俪情深、好不幸福。
    后来，有一天，小李向梅儿求婚。
    原本他还以为，梅儿一定会答应自己的求婚。
    但她却说，自己的劫数将至，若是能够成功渡过雷劫，再嫁给他，两朲生儿育女，幸福地过一生。
    得知梅儿要渡雷劫，自知无力相助、贸然插手必定双双败亡的小李只能够千叮咛、万嘱咐她要小心，言其若是不幸渡劫失败、死在了雷劫之下，他必定自尽随她而去。
    后来，由于雷劫的威力太强，梅儿渡劫失败、即将身死，但她实在是不愿爱人为自己殉情，因此只能够编造些儿假话来骗他啦！
    爱侣死后，小李便一直痴坐在二朲以前经常相坐拥抱笑谈的大青石中等待她从月宫中降临和自己相会。
    坐了三年，气血狂亏，容貌憔悴虚弱得几乎无法形容，嘴唇灰白干裂，形如枯槁，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一双眼眸依然闪动着期盼痛苦的光芒。
    边看看月亮、边看看前面一个破开的土洞旁生长着的一根小梅枝。
    咦！
    说来也奇怪。
    当年梅精为了防止小李自杀随自己而去，谎说自己死了之后，魂魄会飞上月宫陪伴嫦娥仙子，有朝一日或许会降临人间与他重逢……但是梅精可没说重逢地点便在这里。
    如此，小李无需一直枯坐在这里傻等啊！
    另外，梅花高洁，梅精最讨厌小李不干不净，以往小李与之相会、若是身上有不洁之处，她便会赌气不和他相会。
    小李明知道这一点，若是他现在这幅样子被梅精给看到、必遭嫌弃，可是佢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突然，只见小李目光不在看着弯月，双目只顾看着地上那根小梅枝，泪水止不住地流落，神情却似清醒了一些，喃喃地道：“三年了、三年了，你一直不肯出来见我，真的会再现吗？”
    “木头哥哥，我来了？”
    突然，一道天籁之音从天而降。
    闻之，他浑身一个激灵，昂首望天。
    眼睛微微一花，似乎看到天上的弯月降下来了一道月光，飞落雪山、飞落梅林、飞落在他的面前。
    光散，人现。
    美人！
    一个如梦似幻的美人！
    身姿曼妙，白衣飘飘，轻纱蒙面，头结飞仙髻，双手抱玉兔，一双好像宇宙星辰、超凡脱俗的璀璨眼眸，身畔散发着淡淡月光，这根本就是月宫的嫦娥仙子降临凡尘。
    “你、你是？”
    小李似乎也被怔住了，缓缓地起身问道。
    “咯咯，傻傻的木头哥哥，是我啊！梅儿，由于你日日夜夜在此思念予，长达三年，不离不去，形销骨立，精神颓废，月宫的嫦娥仙子看之甚是感动，想起了自己昔年的人间情郎后羿，因此嫦娥仙子特地让吾下凡跟若一会。”
    本人姓李，却有一个‘木头哥哥’之外号，乃是梅精生前对小李的昵称。
    这些都是李老汉告诉杨含韵的。
    这假扮梅精、好似嫦娥仙子的美人自然就是杨含韵了。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这句诗说的便是这个情景了。
    美人，乃是美丽如仙的女人。
    “你、你真是梅儿吗？怎么戴着面纱呢？”
    “咯咯，这是月宫的规矩，不过木头哥哥你想要见我真容自然可以了。”
    说罢，她纤手一起，轻轻地脱去自己脸上的轻纱。
    小李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因为实在是太美了。
    灵韵逼人，柳眉星眸，唇红齿白，瑶鼻月耳，真是活脱脱的仙女降临凡尘。
    “梅、梅儿，你、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美了？”
    “咯咯，我说木头哥哥，当日我虽然不幸身死在雷劫之下，但是魂魄却飞上了月宫，羽化登仙，成为女仙，容貌自然比之以前要漂亮得多了。”
    “原来如此。梅儿，先前你便说过，若是下凡再度与我重逢，那咱们俩便成亲。如今你、不知道咱们俩什么时候成亲啊？”
    小李握着她的手问道。
    杨含韵不禁微感尴尬。
    由于长相绝美，从小到大，她极受男人们的痴迷，追求者不断。
    天性好玩、喜欢玩笑、大大咧咧的杨含韵面对众男追求，很少拒绝，暗自得意。
    不过，若是遇见不喜欢、太过于痴迷自己的男子，杨含韵便会立即严正地表明态度，告知双方无可能，让对方别在花痴、别在痴迷纠缠自己，及时止损。
    但是，面对一些情感脆弱的痴男，强硬地表明态度、坚决绝情，可能会让对方自暴自弃乃至于自杀身亡，内心善良的杨含韵自然不愿意如此、不愿意毁了对方。
    凡是碰到这种男人，为了他好，无论是否跟己有关，杨含韵很多时候都会鼓励其一番，给佢一个长时间的虚假承诺，又不明受，以时间来冲淡冷淡那些脆弱的痴情男对自己的狂热之喜。
    眼前这个小李明显就是这种男人。
    尽管他所苦苦等待、痴爱的女子并非自己，然而如此痴情的男人，杨含韵今生还从未见过，因此也不禁心中感动，决心助他一助，救其脱离苦海、不可能的情海。
    是以，少女微微一笑，道：“木头哥哥，想要让我嫁给你，自然可以，只是乃的道行得超过我才行。而今后可千万不能够在这个样子了，得好好调养身体、好好修炼、好好照顾自己，如此我……”
    她话没说完，小李便苦笑一声，道：“姑娘，谢谢你了，我会的。”
    这声‘姑娘’叫得杨含韵心头大惊：“你……”
    “呵呵，这位美丽如仙女的姑娘，你不用在假装了，而不是梅儿，吾清楚。”
    “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唉！梅儿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复活出现在我面前呢？她当年临死之前所谓的魂魄飞升月宫为仙只是骗我的而已，希望予能够好好地活着。”
    小李一边说话、一边苦苦而笑，但是神情则好了一些。
    蓦地，他转首，朝着后面的梅树叫道：“爹，您不用在隐藏了，出来吧！这个绝美如仙的姑娘您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答应您帮我？”
    李老汉默默地从身后梅树中走了出来，望着形如枯槁的儿子，双目中泪光闪动，叫道：“儿……”
    “啊！爹，您的右臂怎么断了？”
    甫一见到老父空荡荡的右袖，小李不由地吃了一惊，大叫道。
    少女面目中满是愧疚，低低地道：“因为我、都是因为救我，李老伯的一条手臂才会断哒……”
    很是内疚地将事情的经过给说了一遍。
    小李却是一把给李老汉跪下，双目落泪，泣道：“不，这个从天上来的姑娘，家父不是因为你才断臂的、而是因为我。家父和乃无亲无故、和邪老三则颇有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想让姑娘你假扮成仙的梅儿前来开导于我，父亲怎么会拼着断臂也要救你呢？爸，孩儿对不起您，孩儿不佳，呜呜呜。”
    李老汉走来抱着儿子喜极而泣，大叫道：“儿、儿、儿，你真的想通了吗？真的不会在如此了吗？”
    “吸吸，父亲，我想通了，真的已经想通了。其实，梅儿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吾也知道她是在骗我、不想予自杀随她而去。只是，虽然明知道这一点，但是我依然宛如活死人般地在这里空等、等了三年，完全是因为自身实在是太痛苦了，毕竟我爱梅儿极深，深入骨髓、深入心灵、深入魂魄，为什么我没有自尽跟梅儿同赴黄泉做一对鬼夫妻呢？便是不想让梅儿失望、不想让她生气；我十分清楚梅儿的性子，若是我不顾她生前的一片好心，伊绝对不会原谅予，至于什么想要和她做一对鬼夫妻那更是想都别想了。唉！老实说，余之所以在此枯坐三年，除了心中的巨大悲痛之外，其实内心深处依然存着些儿幻想，希望梅儿对俺所说的为真，伊有朝一日能够从月宫飞下来与某相会……但是如今看来，这终归只是妄想而已。三年了，予的梦也该醒了。爹，您尽管放心，孩儿今后一定会爱惜自己，绝对不会在如此自我作践了，否则的话，梅儿在天之灵也会难过、不会安心的。”
    老父紧紧地抱着儿子，泪水止不住地流，嚎啕大哭道：“孩儿、孩儿，你能够如此想就好、能够想清楚就好，这样，为父别说是一条手臂了、即使是两条手臂都断了也没什么，哪怕就算让吾去死都行，呜呜呜呜。”
    父子俩抱头痛哭，悲喜交加。
    这一幕实在是太感人了，杨含韵也不禁落泪。
    她珍珠般的眼泪滴在下面的那根小梅枝中，其竟然闪现出来粉光，枝上的那几朵小梅花更加鲜艳了，栩栩如生。
    此事，登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吖！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的眼泪掉落、这根梅枝竟然能够如此呢？予感觉得到，它蕴含的能量极为惊人。”
    杨含韵吃惊地道。
    小李盯着那根小梅枝，目光闪了闪，道：“这根梅枝乃是梅儿生前留下的遗物，之所以杨姑娘你滴泪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乃是因为它跟你有缘。”
    “有缘？这梅枝乃是木头、喯！小李哥哥你爱侣梅儿的遗物，它怎么不跟你有缘、却跟我有缘呢？好不奇怪！”
    “此乃上天注定，人力无法强求。”
    说着，小李走过去，轻轻地摘下那梅枝，递给杨含韵道：“杨姑娘，既然这梅枝跟你有缘，那若就收下吧！”
    少女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是若爱侣梅儿的遗物，理应归而，我怎么能要呢？还是小李哥哥你自己收下吧！”
    小李却强行要她收下，道：“有缘之物，外人强要也没用，只有杨姑娘你才能够使用得了。我无需梅儿遗物，她的音容相貌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了俺的脑海之中。睹物思人，这对我更加不利。梅儿遗物跟杨姑娘有缘，汝就收下别推脱了，否则梅儿可能不会安息的。”
    话已至此，无可奈何，杨含韵也只能够收下了。
    微微点头，小李又道：“此梅枝曾经遭受雷劫，竟然能够不坏，还吸收了一些雷劫之力，将来有不少妙用，它将来一定能够帮到杨姑娘你的。”
    杨含韵脸色愧疚，低声道：“原本李伯伯断臂救我，乃是欲让吾前来这里劝导小李哥哥你，可没想到若竟然早已经想通了，偶便无功劳了。非但无功、而且还得到了一宝，真是、真是有愧，予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李伯伯和李哥哥乃父子？哦！要不然余……”
    她话没说完，李老汉便知道其是想要给他们父子俩灵石作为补偿，因此便连忙道：“杨姑娘，你无需给我们灵石，毕竟昨夜咱们在邪老三和他手下的遗体处所找到的许多灵石、而全都给了予，哎！说来可惜，邪老三那个混蛋的乾坤袋中竟然没有腐尸毒，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用完了。杨姑娘，只要尔别忘了我们父子俩，将来吾父子遇到危险之时能够帮助一二，那某毎便心满意足了。”
    他知道杨含韵道行高深、还是人族第一修真势力天宗长老之女，如此大能的女子，要她恩情、比要一些灵石划算得多。
    少女冰雪聪明，明白他的意思，因此微微点头，也不在坚持了。
    小李道：“杨姑娘，天色已晚，有劳你前来山河村，不如汝到山下我家村宅中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
    “咉！”
    ※※※
    翌日，早晨。
    杨含韵站在山河村外，回首望之。
    刚才热情送她出村的李家父子如今都已经回去了，人影都看不到了。
    少女心中一叹。
    今次山河村之行，尽管时间短暂，然而她却受益匪浅。
    小李对梅精的痴爱，乃是她平生之仅见。
    虽然追求自己的男人众多，但是无一个有那小李这般痴情。
    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可不如那个美貌只跟其有三、四分像的梅精。
    念及于此，心中更是叹息。
    人梅相恋，异类相爱，并非罕见，可是爱到这般深处、爱得这般伟大，则是世所罕见。
    经此，少女的心灵更是丰满，对于爱情的理解也就更多了。
    “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够遇到如小李哥哥这么好的男人、爱人？”
    她神情微痴。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面露微笑。
    下一刻，人飞离去，白衣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