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口味素来清淡,不知可还合你口味?”祝青云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红。
江照雪夹了一块青菜,慢条斯理咀嚼片刻,咽下去,方才缓缓开口,“你是北蛮人?”
祝青云眨了眨眼,“我不像吗?”
“一个被大梁同化的北蛮人,言谈举止皆讲究风度。”江照雪端起碗盛汤,云淡风轻道,“回了北蛮,还能驯服烈马么?”
祝青云微微一怔,眸底划过阴沉,“我与他们,不一样。”
“祝大人有恃无恐,看来身份非同一般。”江照雪舀起一勺汤,姿态优雅送入唇中。
“江大人其实不必套我的话。”祝青云微微一笑,“皇宫已经三天三夜不曾传来消息,待江大人随我回了北蛮,自然知晓我是何身份。”
江照雪不置可否,慢悠悠喝着碗中炖得熟烂的羊骨头汤。
待一碗汤见了底,他放下瓷勺,从缺了一角的袖袍中摸出手帕,擦拭唇瓣。
继而抬眸,状若随口道:“祝大人炖骨头汤的手艺尚可,只是在这荒郊野岭,怕是容易迎来饥肠辘辘的野狗。”
“在北蛮,与狼同榻而眠亦是寻常,上云京那些踹一脚就跑远的野狗,又岂会被我北蛮看在眼里。”祝青云笑了笑,“当然,江大人身子不好我还是晓得的,若真有野狗,定不会让它吓着你。”
地宫里没有窗棂,烛火从早燃到晚,很难分清白日与黑夜。
江照雪唯一可用来计算时辰的,也只有每隔半个时辰就该换一次的火烛。
粗略估算,绝无可能已过去三天三夜。
但萧濯目前还未傻乎乎地把北蛮王交出来,勉强能让他满意。
他又抽出一张手帕,开始仔细擦拭每一根指尖。
雪白指尖被烛火镀上一层柔光,晃得人心间发痒。
不像是阶下囚,倒像是藏在这皇陵之下永不见天日的稀世美玉。
即便是北蛮最粗鄙最无眼光的莽夫,也会被这样超脱凡俗的美玉倾倒。
大梁的确地大物博,难怪历代先祖以来,从未有人放下过侵略中原的念头。
祝青云眸光微暗,唇瓣微张,正欲说话,又被江照雪打断。
“听。”江照雪缓缓勾唇。
周遭安静下来,祝青云目光落在他冷淡却又上挑的眼尾,下意识就屏息去听。
却只听见地宫风口处的风声。
“风声?”他疑惑道。
“不。”江照雪瞥了眼桌上尚且冒着热气的骨头汤,“是狗叫。”
下一瞬,又变成了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正是那位将江照雪绑来的大汉,喘着大气,用北蛮语不知与祝青云说了什么,后者神色沉下,看了江照雪一眼,转身匆匆离开,又在耳室出口停下,吩咐两侧守卫,“看住此处,一只老鼠都不可放进去。”
守卫点头,待祝青云离开,便要合上耳室的石门,却又在最后一丝缝隙即即将闭合时,被一杆银枪卡住。
“唉,诸位陛下在天之灵,微臣实在无可奈何,才闯入皇陵救人,要怪就怪你们当初非要留北蛮一口气,可不是臣的错。”
话落,只见那银枪一挑,石门轰然破开。
云有行一枪横扫门外守卫,抬手挥了挥空中的尘埃,探头进来,直到瞧见江照雪全须全尾,脸色尚可,方才松了口气。
“应该不算来晚罢?”他挑眉道,走进来瞥了眼石桌上的膳食,忍不住咂舌,“我这一天一夜,可是连口馒头都咽不下,你这已经上了十全大补汤了?”
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江照雪随手抓过云有行窄口衣袖一角,往祝青云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就你一人?”他边走边问。
“自然不是,这皇陵的路,比宫里还复杂,若非阿柴,我们要寻到此处,怕是还得花上数日。”云有行左右环顾,时刻警惕着,“萧濯那厮,若非我拦着,他便要将北蛮王送过来了。”
“唉,平时看着挺阴险一个人,怎么你一走,他脑子被狗啃了似的。”
江照雪眼睫半垂,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走到一处岔路口,停下脚步。
“我怎么觉着越走越冷清了?”云有行抖了抖脑袋,叹气,“你说说这些陛下,设些机关迷宫防贼都能理解,怎么连自己人都防着?”
“就不能设个滴血验亲的机关?”
江照雪掀了掀眼皮,“家贼,才是最难防的。”
云有行轻咳一声,没再嚷嚷。
毕竟萧觉与先帝,都曾做过家贼勾当。
一个卖官还算有苦衷,一个妄图偷渡皇陵里的珍宝去炼长生不老药就委实大逆不道。
难怪列祖列宗都没能将先帝从文贵妃手下保下来。
面前两条路一样昏暗,谁也不知走过去是出口还是机关。
“要不赌一把得了?”云有行颠了颠手里云家历代传承的长枪,“舍不得枪,套不着狼。”
犹豫间,江照雪后退半步,却触碰到机关,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跌去。
“阿雪!”“江照雪!”
后面那声呼唤不是从身侧,而是从下方传来。
江照雪循声望去,只见本在与北蛮细作厮杀的萧濯目眦欲裂,不顾背后弯刀划破血肉,竭力朝他奔来。
他落进了男人炙热的怀抱里。
又被萧濯搂住借力一滚,躲过一列机关射来的毒刺,被迫滚进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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