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你可千万别被帝王家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情哄走了,当今陛下的母妃容妃,以前在王府时也是最得宠的侧妃,后来先帝登基,选秀那么多次,那么多美人,总有那么几个他喜欢的,后来一颗心就分成了几块,将人废了送去冷宫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照璧神情认真起来,“这些年我在端王府都觉得不自在,更何况是那吃人的皇宫?阿雪,阿姐还等着看你在朝堂上闯出一片天地呢。”
“阿姐说得对。”江照雪垂眸,端起手边的酒杯,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我不会那么傻了。”
江照璧这才松了口气,虽觉着他末尾那个字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又重新扬起笑容,“好啦,这可是我亲自准备的菜,再多吃些。”
酒过三巡,虽有无杳在旁再三叮嘱他身子弱,得少喝酒,但江照雪多年不曾与家人这样吃饭,难免贪杯。
阿姐亲手酿的葡萄酒,还是记忆中最令人沉醉的味道。
江照雪放下酒杯,左手撑着头,半阖着的眼睛里漏出点点迷离潋滟的水光。
“说了少喝些,你这小馋猫,怕是又醉了。”江照璧自己也醉了,指着江照雪咯咯笑个不停。
江相默默将桌上那碗无人动过的米饭与鸡汤放入准备好的食盒里,吩咐一旁你的侍从:“将他们扶回去,熬些醒酒汤。”
无杳应了声,连忙上前扶起江照雪,“大人,先回去罢?”
“嗯。”江照雪低低应了声。
待走过一处池塘,秋风迎面吹来,又好似酒醒了些。
江照雪忽然就站住不走了。
“大人?怎么了?”无杳疑惑探头去瞧他,却又在触及他如琉璃般剔透易碎的眸子后,怕自己被吸进去而立马避开。
江照雪被酒意影响,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玉兔坠子,下面还坠着青色流苏,然后塞进无杳,“逐月节礼物,一个给你,还有一个……你替我出宫,放去十七坟前罢。”
“啊?”无杳更疑惑了,转头看了眼从树下跳下来的十七,“大人,十七这不是还在这里么?”
十七才不管那么多,急切地从无杳手里抢走另一个,冷哼道:“这有什么,就是为公子死一次,十七也无所畏惧。”
江照雪缓慢地眨了眨眼,对他们摆了摆手,“今日便不用守着我了,去玩吧。”
说罢,便兀自举步朝重雪院行去。
身后,无杳本是不放心想要跟上去,谁知江照雪一推门走进去,便反手锁上了门。
他贴在门上,没听见什么磕着碰着的声响,方才松了口气,只好对十七道,“待会醒酒汤好了,你从窗户里给大人送进去。”
十七抱着剑,低头望着掌心的玉兔坠子,指腹爱不释手地来回摩挲。
“你有没有发现……”
无杳:“什么?”
十七悄悄勾唇,将玉兔坠子小心翼翼贴身藏好,“我的兔子,比你的好看。”
无杳:“……”
……
屋中,江照雪刚踏进来,便与某个滚烫而宽阔的胸膛撞了个满怀。
男人的手穿过他腰间,顺势扣上了门栓。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萧濯一手稳稳将他抱在怀里,身上是一袭黑色的交领长袍,领口微微袒露,正好贴在怀中人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上。
鼻尖的龙涎香,令江照雪不禁拧眉,便要抗拒地把人推开。
只是他四肢绵软无力,反而被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
待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被褥中,他才不紧不慢回答方才的问题:“因为高兴。”
未曾想到他会好好回答自己的问题,萧濯蹲下身,一边帮他褪去鞋袜,一边勾起笑意,“与家里人吃顿团圆饭,就这样高兴?”
“不是。”酒劲后知后觉涌上额间,江照雪阖上了眼皮,“因为萧濯无家人吃团圆饭,比阿柴还可怜,我很高兴。”
萧濯:“……”
萧濯气笑了,起身,又弯下腰,伸手,粗糙的指腹捏住他下巴,烙下几点红印,“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江照雪定定看了他几息,吐出两个字:“萧觉。”
萧濯:“……”
又是萧觉!又是萧觉!
萧濯此刻恨不得马上回宫,将那则特赦的圣旨撕烂!
“没想你到死了这么多年,竟还能出现在这里。”江照雪显然在酒意下,前世今生的记忆已经错乱,自顾自道,“当初你劝我里萧濯远些,我不屑一顾,如今,也有些后悔了。”
“我从未后悔过任何事,唯独萧濯,我很后悔。”
萧濯闭上眼,低头抱住他,指尖微微颤抖,“阿雪,别说了。”
江照雪却没听见他的话,盯着上方淡青色的床幔出神。
巫山殿的床幔也是这样的颜色。
每一日睁开眼,他都会有一种,如今重生不过是一场梦的错觉。
梦醒来,他又回到了那座禁锢了他一身的巫山殿。
其实这种悔意,并非是萧濯将他禁足的时候才有的。
只是他太骄傲太倔强,不肯承认自己亲手教出的枕边人也会有变心的时候,于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曾自我安慰过无数次。
他第一次对这段感情产生质疑,似乎也是宫中的某次逐月节。
他记得自己在殿中准备了一桌好菜,还有一叠亲手做好的月团,却迟迟等不到萧濯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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