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回到真定府

    真定府，河北西路的府城。
    颜澪和张栎予领着凝雨等人走进城内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城池的凝雨等人彻底被吸引了。
    宽阔的道路上挤满了人群，商铺占满了街道两侧，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真定府有三十万人口，比辽阳府还要多出二十万，占地规模很大，城高池深，商旅云集。
    颜澪笑着给凝雨介绍，至于她听没听进去颜澪不知道，只看到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稀奇的东张西望。
    这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表现让颜澪摇头失笑不已，随即和张栎予在前方带路，领着一行人来到了城西。
    刚刚转过一条街，突然见前方站着一群人，凝雨正诧异间，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接着乌泱泱在街道两侧冲出来一群人，另一条街也是如此，两群人整齐划一分列两侧，在几十名或老或少，一身掌柜打扮的人带领下，笑着看向颜澪和张栎予。
    颜澪也对他们笑，然后下马后示意众人下车。就在凝雨等人走下马车，颜澪刚刚拉着凝雨的手轻声道一声“别怕”的时候，只见这数百人齐声行礼，大声道：“恭迎家主！恭迎夫人！”
    数百人的齐声行礼，毫无任何作伪，声势颇大，引得周围行人纷纷驻足的同时，也让凝雨吓得哆嗦了一下。
    颜澪笑着回礼，大声道：“离家三年，有劳各位，颜澪在此谢过了。”
    众人轰然行礼道：“皆是分内之事。”
    凝雨愣愣的呆立当场，恒州的时候，颜澪的三十几名手下已经够多了，这突然出现数百人，还在大街上对自己行礼，害羞，诧异，不知所措。
    颜澪笑着轻声道：“别怕，他们都是我的手下。”
    凝雨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手划了一个半圆，吃吃问道：“这……这……真的都是你的？”
    颜澪笑着点点头，然后大声道：“不做买卖啦？散了吧，我走了两个多月的路，现在很累，我夫人也很累。”
    众人大笑，凝雨眨了眨眼，然后任由颜澪领着往前走，周围的人恭敬行礼，凝雨也是下意识回礼，可是脑中还是蒙蒙的。
    颜澪在真定府的院子也在这里，只不过周围都是食铺，和其他地方相比显得很幽静。
    北斗小队与有荣焉的一脸得意跟在颜澪身后，表示自己是颜澪的忠诚手下，小燕小雀留香跟在凝雨身后，因为兴奋涨红着脸，也是昂首挺胸的慢慢往前走。
    幸好各商铺的人行过礼就转身去经营生意了，街道很快恢复了常态，颜澪一路带着众人走到自家院子门口，招呼了一声，几家食铺里的伙计就跑出来帮忙往院子里搬行李。
    三进院落，后院还有花园，管事是一名老人，姓胡，当初差点家破人亡，多亏颜澪相救，这才带着家人跟着颜澪成了家中管事。
    这三年他把院子照顾的很好，窗几明亮，一尘不染，后花园也照顾的很好，颜澪郑重感谢了他多年辛劳，又像他介绍了凝雨等人。
    老胡见到主母，当即召开所有的家丁女婢，对凝雨郑重拜见。一院子四五十人，慌的凝雨手忙脚乱的回礼。
    北斗小队和三名女婢见到颜澪家中这么多家丁女婢，心里不禁有些紧张，看来以后要想办法和他们竞争一番了。
    颜澪指着阿甲等人道：“胡伯，这是我培养的小队，要单独安排。”又指了指小燕等人道：“这是我夫人的女婢，就住在后院吧。”
    老胡笑着道：“老汉自然安排妥当。”
    颜澪对众人道：“还是以前的规矩，人数虽然多了，可进了我颜家就是一家人，不要有什么小心思，平时我会一视同仁，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众人齐声称是，颜澪便领着凝雨来到后院，老胡是不会来这里的，后院的管事是他的妻子赵氏，两口子分工明确。
    颜澪笑着和赵氏又介绍了一番，赵氏笑着对凝雨行礼，还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总算在闭眼之前看到了颜家夫人。
    两个人以往都是庄户，踏实本分，颜澪在恶吏手中救下一家人，又带着他们和自己闯荡，最后请他们当了家中管事，老两口心里感恩，自然尽心尽力。
    时间久了也把颜澪当成了自己的子侄，所以颜澪的婚姻大事自然成了二人的心头事。
    见到凝雨，赵氏一边笑着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一边满眼的欢喜，凝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轻声回答赵氏的问题。
    颜澪则看向八名女婢，笑着道：“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几年不见，倒是成长了许多。”
    八名女婢行了礼，也不拘谨道，一名年长一些的女婢笑着道：“澪哥儿一走就是三年，我们几个姐妹结婚都没来。”
    颜澪道：“我不是送了贺礼吗？还给你们夫君安排了活计，这还不满意？”
    另一名女婢道：“我们还是希望澪哥儿能参加呀，你是家主哎。”
    颜澪笑着道：“我的大婚你们不也没来，好啦好啦，这三位是新来的，你们以后可别欺负她们。”
    八人看了看小燕三人，笑着道：“澪哥儿不要胡说，都是主母的女婢，我们那里敢欺负。”
    颜澪笑了笑，起身道：“老规矩，按照值日表工作，我带夫人回屋休息，然后出去转转。”
    带着凝雨来到自己的主屋，打开房间见里面还是老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
    凝雨走进屋子，见里面装饰布置很典雅，比恒州不知道好出多少，好奇问道：“怎么在恒州不这样布置？”
    颜澪道：“因为这是真定府。”凝雨就没有再问，而是坐在床上，感受着柔软的被褥。
    颜澪道：“你先歇歇，一会和我出去转转。”
    凝雨闻言急忙摇头：“不行不行，阵仗太大了，我应付不来。”
    颜澪失笑道：“不会再有刚才的排场了，他们正在忙着做生意，没空搭理咱们。”
    凝雨还是有些犹豫，颜澪便说从后门出去，这才让凝雨同意了。于是二人穿过花园，从后门走到街道上。
    街道果然恢复了日常，叫卖声，吆喝声，伙计招揽顾客，小贩讨价还价，好一片车水马龙的盛世景象。
    颜澪带着凝雨去了另一条街，在人群中缓步前行，一边炫耀自己的产业，一边查看各种问题。
    走的累了，凝雨又有些口渴，颜澪二话不说带着她走到一家食铺门口坐下，大声道：“许大郎，来两碗梨汤。”
    许大郎听到喊声，回头一看，瞬间喜笑颜开迎上来道：“家主不在家休息么？”
    颜澪道：“出来转转，快来两碗梨汤，最好来几枚梨子。”
    许大郎恭敬地上了两碗梨汤，然后唤来一名门口卖果蔬的女子。女子挎着篮子，里面摆满了各种水果蔬菜，还有两小坛酒。
    颜澪明显认识这个女子，对凝雨轻声介绍了一下，一边拿起两个白梨，一边笑着道：“霜儿姑娘，记得我曾经建议你推车卖货，怎么还在挎着菜篮。”
    霜儿行了礼，笑着道：“澪哥儿主意是好的，推车也有的，可用菜篮也方便呀，两不耽误的。”
    颜澪拿出两坛酒，然后递给霜儿一块银子道：“酒我也买了。”
    霜儿有些尴尬道：“澪哥儿给的太多了，我身上没有零钱找给你。”
    颜澪道：“你父亲还要看病，拿着吧，若是心里过不去，就麻烦你家里做两套冬衣，我记得大娘的针线活很好的，做的冬衣也暖和。”
    霜儿行了一礼道：“既如此，多谢澪哥儿了。”
    颜澪笑道：“只要别再做成绯色的，穿出去太招摇了。”
    霜儿失笑道：“娘说这样穿才配得上澪哥儿，奴家记下了，回去就和娘说。”说完就拎着菜篮离开了。
    凝雨扭头问道：“这小娘子你也帮过？”
    颜澪还没说话，许大郎抢先接话道：“主母有所不知，我们都被家主帮过的。”
    见凝雨有些吃惊，许大郎指了指街上，又指了指对面的街道，然后道：“每家每户，曾经都是走投无路的人，都受过家主大恩，带着我们在真定府安家立业。”
    颜澪轻拍了一下许大郎的肩膀道：“就你多嘴，我哪能帮得了这么多人？”
    许大郎嘿嘿憨笑，便接待其他顾客去了，喝了一碗梨汤，吃了半枚梨子，颜澪便带着凝雨继续在街上闲逛。
    刚出了门，许大郎就大喊道：“澪哥儿，酒，你的酒。”
    颜澪头也不会道：“不白喝你的梨汤，酒送你了，别喝醉了，要是听你又醉酒打婆娘，我就把这间铺子给你婆娘打理，你去沱河挖河沙去。”
    又走了一阵，一路上不少店铺的掌柜和伙计对颜澪行礼，然后说笑一阵，凝雨渐渐有些适应，便开始默默关注。
    她发现所有人对颜澪既恭敬，又亲善，从神情看没有一个人是虚伪的。
    凝雨有些好奇，这两条街的商户，到底与颜澪发生过什么？看这关系，既像手下，又像老友。
    又走了半条街，凝雨终于忍不住了，便轻声问道：“夫君，你和这些掌柜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颜澪笑着道：“怎么突然这么问，我是家主，他们都是我的手下，帮我做生意赚钱。”
    凝雨摇头道：“妾身才不信呢。”
    颜澪挠了挠头道：“可就是这样啊，有的我认识了六年，有的四年，一直都在一起做生意，一起经营店铺，一起跑商，就是这样。”
    走着走着，突然颜澪笑着一指道：“看，这是王锦的店铺。”
    凝雨扭头看去，只见那是一家炙肉店，生意很兴隆，不断有顾客进进出出，一名胖胖的掌柜满脸堆笑的在大堂招待顾客。
    颜澪道：“这小子从我这里学了炙肉的手艺，就自己开了一家，要不我们晚上就在这里吃？尝尝王锦的手艺。”
    凝雨微笑道：“也好，这几年一直吃你做的，看看王锦是不是青出于蓝。”
    正说着，胖掌柜目光正好扫过来，见到颜澪愣了愣神，马上欢喜地跑到门口道：“啊哈哈哈，是澪哥儿，是澪哥儿。”
    颜澪诧异地转身，只见一堵墙迎面撞了过来，下意识要躲，可是为时已晚，接着就被一股巨力紧紧抱住。
    颜澪喘着粗气道：“快松开，快送开。”胖掌柜闻言急忙松手，然后嘿嘿直笑搓着手看着颜澪。
    颜澪活动了一下手臂，凝雨帮他整理好衣服，颜澪看了看胖掌柜的脸，挑了挑眉，试探性问道：“你是……白鹏？”
    胖掌柜激动的热泪盈眶，连连点头道：“想不到澪哥儿还记得我。”
    颜澪皱着眉道：“你这怎么回事，要是不凑进，我都认不出来了，王锦不在，你就又不节制了。”
    白鹏不好意思道：“还不是澪哥儿的手艺太香了，我天天看着炙肉店，忍不住呀。”
    颜澪没好气道：“以后不许多吃，赶紧锻炼身体，不然我替王锦做主，把你送辽东的山里去。”
    白鹏连连点头，急忙对凝雨行礼道：“见过嫂嫂。”
    终于没人叫自己主母了，凝雨觉得很开心，连忙笑着回礼道：“见过叔叔。”
    颜澪笑着道：“这是白鹏，是王锦的兄弟，也跟了我好多年的。”
    白鹏笑的眉眼不见道：“要不是澪哥儿教了我们一些吃饭的手艺，我们还在街头讨饭呢。”
    颜澪看了看店里，觉得顾客很多，便不打算打扰他做生意，于是道：“你先去忙，晚些时候我来店里吃饭。”
    白鹏激动道：“那敢情好，正好让澪哥儿指点一下，我总觉得庖厨的手艺还有待提高。”
    告辞了白鹏，颜澪又带着凝雨逛了逛，在几家店铺里转了转，提出一点改进。
    领导刚回来就来视察，这让掌柜和伙计有些紧张，不过颜澪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到处挑毛病，只是要求整洁干净，嘱咐服务态度要好，就离开了。
    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牵着凝雨，两个人在街上闲庭信步，仿佛逛公园一样，一路说说笑笑的走着。
    白鹏安排的很好，一间安静的房间，上好的羊肉和猪肉，一些新鲜的蔬菜，葱姜蒜酱料，还有爽口用的果盘和腌菜。
    颜澪查看了羊肉道：“腌制的时间有些仓促，调料放的太多。”又看了看猪肉道：“切的太厚了，这样炙烤的时候，不能完全熟透。”
    一排庖厨已经没有了刚见面时的骄傲，在颜澪亲自展示了厨艺，白鹏又气急败坏说自己的手艺还是颜澪传授的，你们这些我教出来的混账昂首挺胸个屁之后，他们一个个垂着头，战战兢兢地拿着小本本不停的记录。
    “酱料太腥了，可以找一些可以食用的香料和药材放进去，但不要太多。每天下班后，用一刻钟时间试菜，大家自己发现问题，及时改正就好。”颜澪笑着说道。
    白鹏毕恭毕敬，将颜澪说的都记下来，颜澪又鼓励了庖厨们几句，大棒加甜枣的政策运用的很成功。
    颜澪亲自动手，白鹏殷勤伺候，凝雨享受着两个人的服务，吃的满嘴流油。
    吃了八分饱，颜澪起身去后厨，说要做凉菜给白鹏，知道这是颜澪又要传授自己手艺，白鹏喜笑颜开，可是颜澪不让他看过程，说做好了端过来再教他。
    颜澪离开后，凝雨擦了擦嘴，沉思片刻道：“妾身有事想问问叔叔。”
    白鹏急忙道：“嫂嫂请问，我定知无不言。”
    凝雨问道：“我只想问，这些掌柜们，到底和我夫君一起经历过什么？”
    白鹏神色一变，随即微笑道：“澪哥儿，是我见过的，最有能力的人，艰难险阻他总是能够解决，而我们，这整条街上的很多人，都是深受澪哥儿大恩的。”
    凝雨心中一动，追问道：“是什么大恩？”
    “救命，再造之恩。”白鹏笑着道：“澪哥儿早些年四处游历闯荡，和张先生一起护镖的时候，路上便救过一些乞丐流民，后来行商的时候，又救了一些人，这些人便跟着澪哥儿四处闯荡。”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就是澪哥儿说的话，不识字的，澪哥儿教他们识字，没手艺的，澪哥儿就教手艺，因材施教以往对我们来说只是四个字，而澪哥儿是实打实的在做。”
    “有手艺的，澪哥儿就告诉他怎么提高手艺，做生意时也带着我们一起学如何为人处世，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过离开澪哥儿，因为我们坚信只有跟着他，我们才能活出澪哥儿说的‘人样来’。”
    “等到澪哥儿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就在真定府开店了。”白鹏喝了一口酒，回忆道：“那时候太难了，这可是真定府啊，澪哥儿手里没有多少钱，想拼出来一份家业太难了，我们就和很多人斗，和很多人争，吃再多苦，受再多累，也没人退缩，一口气在真定府站稳了脚跟。”
    “澪哥儿说，有家人的，都接过来，他来安顿；没家人的，就和自己住在一起。教我们的手艺这时候就有用了，我们自己开店谋生，澪哥儿提出意见，我们就去做，果然生意越做越大，每个人都开始了新的生活。”
    白鹏一脸崇敬道：“这样的恩情，对我们这些受尽苦难的人来说，就是大恩，所以我们决定，加入颜家，甘效犬马，永不叛离。”
    凝雨深感震惊，心跳的极快，她不知道颜澪前几年经历过什么，白鹏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可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名十几岁青年，扛起了多么大的一个担子，度过了多少艰难的日子，带着一群失去希望的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自己的夫君，名气不是白来的，而自己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