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绮推门进来,她立刻闻见了师尊身上那股淡却蛊人的香气,连忙定了定心神,穿过琉璃珠帘往里走去。
师尊正靠在博古架边修剪一盆山茶,黑发如瀑,肤白胜雪,冷淡而不可亵渎,仿佛浑身都冒着仙气,佟绮心下更加敬畏,行了个礼,“冒昧打扰师尊,弟子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姜岁头也没抬,淡声道:“若是为了孟令秋而来,你可以回去了。”
“师尊!”佟绮眼睛红了,她上前抓住师尊的衣袖,哽咽道:“我不相信师兄会杀害同门! 您不愿意放他出来,那让我去水牢看看他好不好?他本来就修为尽散,再进水牢那种地方,一定会死的!”
如果人死了,他肯定会受到通禀,既然没有消息传来,那就说明孟令秋还活的好好的。
姜岁心里冷漠的想道。
面上却很无奈:“小绮,如今他身上的命案还未查清,着他下水狱的是掌门,我也无权置喙。”
佟绮焦急道:“那我们就去求求渡衡仙尊好不好?!渡衡仙尊是当今天下第一人,他说的话,我爷爷肯定会听的!”
渡衡?
姜岁自己都快一年没见过这位道侣了。
“渡衡在闭关。”姜岁温和的拒绝道:“你也知道他对剑道之执着,不会因为此等小事而提前出关的。”
佟绮眼泪啪嗒啪嗒的下来了,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师兄他是个好人!他明明那么好,呜呜呜呜……”
姜岁不想安慰小姑娘,觉得烦,叹气道:“你先回去,我去找渡衡试试看吧。”
“谢谢师尊!”佟绮抱住他哭的撕心裂肺;“我就知道师尊最仁善,不会不管师兄的!”
姜岁将小徒弟打发走,垂着纤长眼睫,看向自己手腕上那道伤口。
半月过去,竟然还没完全愈合。
这是他剔孟令秋仙骨时,那少年在他身上留下的伤,他还记得那双满怀仇恨的眼睛。
姜岁觉得可笑。
若非他身负仙骨,一个乞儿,有什么资格拜在留霜仙尊门下,作为亲传大弟子,身份水涨船高?
但思来想去,那双眼睛总是令他有些在意。
姜岁当然不会为了孟令秋的事去找渡衡,而是自己去了水牢。
玄一门的水牢是用来关押犯了重罪之人的地方,修建在后山寒池之上,这里的水终年寒凉刺骨,普通人在里面待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被活活冻死,哪怕是修仙之人也少有能有抵御这寒气的,除了渡衡那个剑痴早年喜欢在寒池练剑外,一般人都不乐意来这鬼地方。
姜岁持有渡衡的通行令牌,在玄一门进出通畅,水牢自然也不例外,他一路到了关押孟令秋的牢房,就见寒池之中六条两指粗细的玄铁锁链从池底伸出,扣住了少年的四肢、脖颈和腰腹,这玄铁刀劈不断斧砍不破,化神以下,绝对挣脱不开。
身为留霜仙尊座下首席弟子,孟令秋虽不爱与人交际,但因为根骨奇佳、修炼极快,十八岁结丹,十九岁一步入元婴,修真界谁人不拍板叫一声天纵奇才?然而这样的奇才却因为仙骨被剔,修为尽散,如今跟个凡人也没有区别。
姜岁站在石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徒弟。
孟令秋实在有一副俊美的好相貌,因为年少,鲜衣怒马的少年气藏都藏不住,一朝从云端坠落、被打成了杀人凶手、被修真界千夫所指,仍旧没有磨灭他的傲气。
“令秋。”姜岁声音清冷。
少年耳朵动了动,转头“看”向了姜岁的方向。
他的眼睛在被围捕的时候受了伤,至今未好,看不见东西,但听出姜岁的声音后,还是欣喜道:“师尊!”
看见满脸信赖的少年,姜岁手腕不停作痛。
上辈子,他亲手剔出这人的仙骨,将他推下万丈深渊受万魔啃噬,本该是必死之局,孟令秋却在深渊中得到奇遇,自堕为魔,蛰伏多年,在他最得意时将过去的事情全部捅了出来,一夕之间,他从云端高阳的留霜仙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被囚禁折磨至死。
想起那暗无天日的岁月,姜岁就浑身冒冷汗。
这一次……
他不会再给孟令秋机会了!
“令秋,你还好吗?”姜岁忍着刺骨的寒冷,走进了寒池之中,他握住少年的手,将一股柔和的灵力注入他枯槁的奇经八脉中,让孟令秋能够好受一些。
“……师尊。”孟令秋一把抱住师尊细瘦的腰肢,哭着说:“我好害怕,我真的没有杀他……”
“我知道。”腰被抱的好痛,姜岁轻轻蹙眉,心里骂这狗崽子下手没个轻重,他本就因为还没有与仙骨彻底融合而境界大跌,寒池对他来说无疑是酷刑,还要被这狗崽子勒……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姜岁温声说:“但苍山派那边一直在要说法,苍山派掌门大弟子死在了我们玄一门,总要给个交代,你放心,我会证明你的清白。”
他慈和且温柔,简直是个完美至极的师长,孟令秋眼泪掉得更凶了,像是幼年时般将脑袋埋在师尊的颈窝里,姜岁被冻的浑身都在发抖。
狗东西。
身体都冻僵了还往他身上贴。
姜岁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把孟令秋推开,反而摸了摸他湿润的头发,安抚道:“好了,不怕,师尊会尽快救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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