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与混乱

    恬静的下午，萨卡兹姐弟难得清闲，没有病情严重的病患需要跟进病情，没有医疗部的会议，没有病房的轮值。
    芙蓉一边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一边撰写给岛上干员科普医学知识的演讲稿。
    而神念则站在观片灯前对着病患洛拉的x光片陷入沉思。
    他用医学界统一的源石扩散公式计算过小洛拉的病情，却次次都偏离实际情况，这让他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来，海鹰也不是神，设计出如此宏大的世界，难免会出现bug，这也不足为奇。
    可如此一来，偏就苦了那些感染者。在他看来，无论是身为修玛吉亚的他，还是这个世界的游戏角色，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本质上都是被别人设计出来的再造生命。
    “怎么了吗神念？哪里出问题了？”这时，写好稿子的芙蓉放下笔，朝神念走来。
    “姐姐你看，这是小洛拉最近三个月的脑部显影。可是根据源石扩散的公式计算，她的病情一直处于反复无常的状态，这是为什么？”
    芙蓉扶着下巴，看了几眼后说道：“……其实那个公式并不是完美的。在很多重要的器官里往往都会出现与计算结果偏离甚至相反的情况。所以医生们往往都不会只依据理论判断病情。”
    而这句话，也隐隐在教导神念不能过于死板。可作为修玛吉亚，这是难如登天的。他可以过目不忘地记住所有理论与公式，比同龄人轻松一大截。可真正难学的，是医疗过程当中的人情味、如何与病人相处这些抽象的东西。
    好在，他不是独自一人在摸索这些。
    “原来如此……这倒是凯尔希老师从来没教过的。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果然还是应该采取保守一点的措施？”
    “嗯，越来越有经验了嘛。”芙蓉赞赏道。
    “那——”
    咚！
    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位绿发的阿达克利斯（鳄鱼亚人）女医生风风火火地进入了办公室。
    “嘉维尔前辈，怎么了？”
    “我和lancet-2一起去病室消毒，她好像是故障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语无伦次，而且乱喷消毒水。所以我赶紧回来联系一下可露希尔，帮忙修一修。”
    lancet-2，神念只听说过医疗部有这么一台人工智能小车，专门负责战地医疗和医疗部门的消杀巡逻工作。作为修玛吉亚，他倒是挺想见一见。
    嘉维尔刚打完电话，神念便说道：“让我也一起去吧，我也会工程学的知识。”
    “这倒是无所谓啦……行吧，走！”略有犹豫，嘉维尔转身出门，神念和芙蓉告别后连忙跟上。
    ………………………………
    “滴滴——lancet-2，电力ok，行动模块，正常。随时准备行动。”
    “好快，这就修好了？”
    “只是物理性损伤造成的电路错位，这种情况我也经历过。”
    神念回想起了曾经战斗的时候也有过被外部碰撞导致语言中枢故障的情形。修玛吉亚的机体很精密，非常容易产生这样的损伤。每次这种时候，都是莫勒斯帮他修理。
    “念骑你以前还当过工程师？”
    “……呃，算是吧。”
    “看来不用我出手了呢。”
    另一边，一位身边跟着小机器人的萨卡兹血魔走来，想必她便是创造这台人工智能的工程师可露希尔。
    “不过也对，都能使用骑士系统那么复杂的东西，这种修理对你来说也是小儿科吧。”可露希尔自来熟地把手放在神念肩上，“我记得你才16岁吧？怎么什么都懂啊，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敲键盘欸。”
    神念微笑着回应：“可能我记性好吧。”
    “啊啊，我懂，看着姐姐们都事业有成，压力肯定很大吧。加油！我看好你小家伙。”可露希尔拍着神念地肩说，转头又疑惑地看向lancet-2。
    “奇怪啊，明明前几天刚维修过，怎么又故障了。lancet-2，你系统里的记录还有吗？什么时候开始故障的？”
    圆形的机体中，温柔的女声传来：“……是今日上午11:25，我在b-114廊道中和一位先生擦肩而过，他似乎是嫌我挡路，就把我踢倒了，后来有好心的干员扶我起来。”
    “啊？竟然有这种事，那人是谁？”
    “因为视角问题我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而且他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不知道是什么种族。”
    “呼——真可恶，看我不查监控给他揪出来。”
    “别生气啦可露希尔姐姐，可能那位先生也只是不小心而已。”lancet-2安慰道。
    就因这句话，神念疑惑地扭头问：“lancet-2前辈已经达到技术奇点了吗？”
    “你懂的还不少嘛，要不来和我研究人工智能？之前邀请博士他却一直不给面子，你应该不会拒绝的吧。”可露希尔一脸坏笑地拉着神念，令他苦笑不得。
    呵，人工智能。他已经多久没有真切地体会到，自己是个人工智能来着？他现在非常庆幸，「路过的修玛吉亚」，只是个虚名。他不想在路过任何人，也不想因为修玛吉亚的身份被人控制。
    说说笑笑之后，神念陪结束了工作的嘉维尔和lancet-2一起回医疗部，尤其是和lancet-2聊了不少人工智能的话题，在这片大地上，还有除莫勒斯以外真正的同类，着实令他欢喜。
    「warning——」
    突然一声警告，来自于他的处理器，神念打开视觉接收器的热成像感应仪，看到了转角的敌人，并护住了身后的一人一机。
    「chudon！」
    （轰咚！）
    是一代故障驱动器的音效！神念连忙召出灵神权杖，在面前唤出法阵型的护盾。
    果不其然，两枚光弹倏忽射来，正正打在护盾上。来者的身份也非常好辨认，因为他穿着恶役士的制服！
    “前辈，你们快走！”
    “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医疗部造次！”嘉维尔脱下白大褂，握紧了自己的法杖。
    神念来不及多做解释，旋起杖身，作势防守，似引那人来战。
    敌人将故障驱动器切换成锯模式，正要和神念硬碰硬，身后却有一丝火花迸现，在空中转出一扇圆形传送门，神念的真身从中探出，锁住那人喉咙，将其拉入传送门中。
    火花逆时针转动，空间门随之关闭，走廊再次恢复寂静。
    那人没想到神念的幻术已经可以做到偷天换日的地步，让他浑然不知，以致吃了大亏。但却依旧冷静，没有恼怒。双手摸上腰间两边，其腰上竟然还戴有驱动器。
    「driver on」
    「shabadobi punch henshin……」
    （热情高涨，拳击变身……）
    凶狠野蛮的待机音响起，与巫骑的变身待机音极为相似，驱动器造型也十分高仿，只不过中间图案并非手掌，而是向内凹的拳印，中指处挖有感应戒指的空间。整体颜色也为银黑色调。
    那人左拳砸向驱动器，成功触发变身，原来故障驱动器只是幌子，真正的变身是靠这个。
    “phantom change！（幻魔变身）”
    「phoenix——e on！」
    （不死鸟——来吧！）
    高温火焰缠身，连带着烧毁了神念的皮肤，那人趁机挣开束缚，变身为形似不死鸟幻魔的形态，比起单纯的幻魔多了些恶役士的外甲。
    神念索性不再生成新的皮肤，直接变身。
    “henshin！”
    「loki，the saver！」
    两人谁也不敢大意，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互相拿起武器过招。敌人很精准地抓住了神念的软肋，就算他的能力再千变万化，神秘莫测，只要不给他分神的机会，神念便再难使用法术。而法师落入近战，其劣势是显而易见的。
    骑士与怪人缠斗在一片猩红色的荒芜之中，如同幻想中的地狱。来到这里，仿佛一切颜色都被染红一般。
    很不幸，这次找上门的，并非等闲的恶役士。无论是力量还是战斗技巧，都要比神念高上一筹。不出几个回合，神念被抓住反应的破绽，一击膝踢被踹断了右肘，转而被正击腹部。
    但神念依旧反应迅速地在掌心施加陷阱法术，固住其拳，以断臂为代价反踢其头部，脑浆迸裂。
    「lupachhi chaos fight go……」
    （组合混沌，斗乱出击……）
    「heal——e on！」
    （治愈——来吧！）
    而敌人却抢先给右手套上指环，砸向驱动器，在被打飞的同时治愈了身体。
    一瞬的距离拉开，同时给予了双方施展法术的时间。
    「zetsume risekey confirmed，ready to utilize——nygma's ability」
    「riddle chain！」
    （谜语锁链！）
    神念抢先一步释放法术，法阵中延伸出一条条问号连成的锁链，将敌人的四肢捆住，阻止了他使用魔法。
    不料不死鸟幻魔左臂上的故障驱动器突然开始转动锯链，与法术锁链激烈摩擦着。趁他挣脱束缚前，神念杖指其腰间的幻魔驱动器，变出一条深红束带封锁住其面板，让他无法施法。
    “混蛋！”不死鸟幻魔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随后锯开锁链，全身化作无形的火焰，从四面八方袭来。神念扣动权杖扳机，化出七面圆环法阵作盾。
    「full bottle——funky attack！」
    然而这次攻击没有碰到护盾，被一阵强风吹散，差点熄灭。
    “只不过遇到这种货色就受了伤，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身后，蓝色兜帽人走来，说话的嗓音不是莫勒克斯博士，而是海鹰的声音。
    不死鸟幻魔重新恢复肉身，啐了口血，喊道：“正好，两个都来了，一网打尽！”
    神念虽不解当下情形，但也容不得他发问。但也容易料想，看来海鹰的的确确也和恶役士闹掰了，已然和他们几人站在同一阵营上。
    海鹰掏出了在“骑士战队”计划中仿造的build世界的星云烟雾枪，以及蓝色的遥控器满瓶，插入枪身。
    「gear remocon！」
    （齿轮遥控器！）
    “henshin！”
    「funky！」
    （惊恐！）
    「remote control gear……」
    （遥控控制齿轮……）
    枪口喷出迷雾，蓝色齿轮飞舞，一双红眸乍现。
    或许是想留有后手，海鹰并没有用玩家系统变身。但不管怎么说，以二对一，优势在我，神念想道。
    “看好了，spirits的力量是这么用的。”
    海鹰一手平举，另一手持枪射击。不死鸟幻魔轻松躲过子弹，左臂上的故障驱动器却自行飞向海鹰手中。
    这下他再也无法借助别的武器，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战斗。步步紧逼地奔向海鹰，眼看斜身重拳就要正中面门，脸颊却不知怎的挨了一拳，一击被击晕过去。
    以神念的视角看的清清楚楚，海鹰也使用了空间传送门，让幻魔的拳头打进传送门中，又在其身体另一侧开了同一对门，导致他自己把自己打飞了。
    “不要总是那么死板地战斗，也不要总是依赖法杖，灵活一点。”海鹰如长辈一般对神念教导道，“变出这样的幻境，太浪费精神力了。你大可以传送到海里战斗，岂不是更占优势？”
    神念没有回复，他仍没有想好该以什么态度面对海鹰。但作为修玛吉亚的他固然难以做到灵活变通，就算有念动力和法术的加持也总是直来直去地思考战术，一时无法反驳。
    不死鸟幻魔头晕目眩，就算有几十个脑袋也疼不过来。再次看清眼前，自己已经被海鹰踩在裸岩上。
    而海鹰举着故障驱动器，枪口对准幻魔。
    “你们来了几个人。”
    虽然气愤，但眼下也没有脱身对策，他只好声张虚势地鼓气答道：“就我一个！”
    “就你一个人还敢来？你在机神担任几级战斗员？”
    “我凭什么告诉你，要杀要剐随你便，别在本大爷面前来硬的！”幻魔硬气地说道。
    “嚯，还真是了不起。这个缺陷护罩，是无月给你的吧？有幻魔和漏洞体的力量就可以同时对付我们两个人，真是好算盘。”
    “哼！”幻魔没有反驳。
    “只不过你也太傻了，你就没有想过无月为什么只派你一个人来？”
    “你想离间我们，你想套我的话，没门！”
    “呵，倒也没傻的彻底。只是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信任你？我知道他的脾性，像他那么缜密的人，从来不会重用只会战斗的暴徒，而是像桑原那样心思细腻的人。就算我真的离间你，你又怎么知道，你不是他要铲除的弃子？”
    “……哼，弃子也罢。无月队长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只要能助他带领恶役士推翻卡须星对地球的控制，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如此，你是解放派的。我猜猜，你应该是在原本的时间线里被巫骑踢上太阳以后，后来因机缘巧合得以解脱，而被囚禁的痛苦致使你成为了恶役士？”
    不死鸟幻魔高傲地扭过头去，默不作声。当年他被太阳囚禁的同时，也在修炼魔力，当他挣脱了太阳的引力重回地球时，什么巫骑，什么幻魔……一切历史，都已化为尘埃——他是个被遗留在过去的人。
    随后，时间线的变动导致恶役士找上了他，无月告诉了他地球以及假面骑士的历史都被机神控制在既定的命运当中，亟待被解放。恩怨无处发泄的幻魔因此踏上了反抗机神的恶途……
    “バカだね（真是笨蛋）……”海鹰轻声说道，“我一开始也被他骗了，我相信他能挣脱腐朽的枷锁，带来真正的未来。然而后来我意识到了，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伟人」而已，他想要的，不过是另一种和平。”
    “は？何バカのこと言ってんだ、お前？（哈？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站在一旁一直看着的神念眯了眯眼，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话才是海鹰的心里话。
    只听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且沉重起来，空气在喉咙里咕隆咕隆打转，邪祟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想要的，是混乱啊！……”
    “…………”
    “…………”
    神念和幻魔都愣住了。
    “难道现在的情形还不够混乱吗？你这事不关己的混世魔王！”幻魔骂道。
    “我也不打算拉拢你这样的货色入伙，只不过作为一名「反派」，我想我有义务给你演讲一下。
    你们这群恶役士，只不过杀了几个作恶的怪人，就觉得手上沾满了鲜血，背负了罪恶。我告诉你们，还差的远呢！
    你们这些来自英雄故事的主人公，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现实世界的肮脏与平庸，你们最大的目标不过是与外星人博弈，却没有想过颠覆自己的社会。你们看到了一轮明月，却放弃了满天繁星。你们自诩为恶的义士，沉浸在你们的传奇故事中，却从来没想过，拯救那些连触碰恶的资格都没有，淹没在平庸中的人！”
    幻魔听得不明所以，可经历过海鹰过去的神念却隐隐听懂了弦外之音。
    他的过去是被压抑的，同时也是无趣的。游戏、动漫、故事……这些东西带给人的感觉的是梦幻的、超脱现实的。对接触不到骑士历史的普通人来说，假面骑士的确就是故事中的英雄。
    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恐怕就是海鹰黑化的主要原因。
    “海鹰，你不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就像圣刃世界里癫狂的真理圣主吗？”
    海鹰扭过头盯着神念，遥控器战士的面具颇有些慎人。
    “你当然不懂这些了，孩子，你怎么会懂呢？比起他们，你就更没有资格质疑我了。你从一开始就活在机神和我给你精心设计的英雄故事里。你可以收获幸福，你可以赢得盛名，你可以享受伟大而荣光的一生，因为我不忍心让你活成和我一样的人。
    所以你肯定不知道，也不理解，有人获得幸福，就会有人受到压迫。这意味着，要想获得幸福，就必须压迫别人不可！”
    神念皱了皱眉：“这是诡辩。”
    “你又懂什么！要想人人平等，要想人人都过得幸福，那是伪善！就如同现如今的这个表面和平的人类社会，无处不充斥着令人作呕的伪善。和平会滋生腐朽，混乱才能孕育传奇！”
    海鹰扭头看了一眼幻魔，开枪朝他的要害射了几发，随后在空中幻化出一面巨剑形状的透明碎棱镜，落下砸中幻魔的身躯，将其束缚在不断碎裂的镜花当中。
    神念对这富有神韵的法术看得入迷。海鹰将其拉到一旁，远离幻魔，说起了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