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从噩梦中醒来

    清晨的阳光探到未来感十足的舱内，照醒了清冷的病室。
    菲林女孩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在罗德岛上的日子已经让她适应了每天在充斥药味的病床上醒来。曾经在多人病房的时候，还能有小伙伴聊聊天。现在病情严重，住的空间虽然大了，能与她作伴的却只有一本厚厚的小说，以及环绕在床铺周围的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
    女孩无聊地拨弄了一下器械上记录着复杂数据的电子屏，以后拿起昨夜没读完的书继续阅读，等待医生的到来。
    嘎吱一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女孩合上书页，因为从脚步声和开门声她听出来对方并不是她的主治医师。
    脚步声缓缓踱来，女孩把身子向前探去观察。
    “「我是人们的又一双眼，我为人们开阔视野，我与人们肌肤相亲却又往往不被察觉……我是什么？」”
    一段意义不明的谜语被轻轻吟诵，待那双角和紫发走到灯光之下，女孩才看清来者，喜出望外地喊道：
    “念骑医生，你回来啦！”
    “好久不见，小洛拉～”神念走到病床边，把他拎着的袋子放在床边，随后从中拿出一本封面精致的书籍，递给了女孩。
    “我都听说了哦，前段时间的手术很成功，小洛拉你很坚强，这是给你的奖励。”说着，神念十分温柔地揉了揉女孩的头。
    女孩没有抗拒被摸头，并且如同一只被人抚摸的小猫仔，洋溢着幸福的表情。随后她举起书籍，读出了封面上的标题：“《雨落之前》……”
    “这是你刚才读的那本《请遗忘我》的续集，我想你应该会在意后面的情节的。”神念补充道。
    “谢谢你，念骑哥哥！~”女孩抱着书欣喜地喊道，紧接着又咳嗽了两声。神念忙稳住她。
    “现在你的病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千万不能太激动。”
    “嗯嗯……念骑哥哥，炎国怎么样？好玩吗？”
    “大炎风景确实美不胜收，风俗文化也是多姿多彩。小洛拉要是有机会的话，可以去那里看看。”神念只是很平常地回答，似乎刻意在隐瞒什么。
    洛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念骑哥哥，袋子里还有什么呀？”洛拉毫不避讳地问道。在她眼里，神念比起医生，更像是一个无话不谈的大哥哥。
    神念面带一抹浅笑，神秘地说道：“猜猜看，答案就在刚才的谜语中哦。”
    “谜语？……开阔视野，不被察觉……唔，好难啊！”女孩小巧的脸蛋蹙成一团，很是可爱。
    “答案是——”神念起身从袋子里拿出一只精美的盒子，打开后取出里面的物品，将其戴在了女孩脸上。
    “是眼镜哒！”
    “哇！好清晰。念骑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看不清东西的？”女孩戴上眼镜后激动地四处张望。
    “我可是医生哦~”
    神念自然不会告诉对方，早在出差炎国之前，他就用法术检测了她体内病灶扩散的方向。源石压迫了洛拉的视觉神经，极有可能会造成近视，于是他提前配了一副眼镜给洛拉。
    “度数还可以吗？”
    “嗯，看的很清楚，连念骑哥哥你鼻子上的毛孔都数的过来。”女孩开玩笑道。
    “那就好……”神念又宠溺地摸了洛拉的头。
    “继续讲讲你在炎国的事吧，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神念一时语塞，在炎国经历的种种，着实无法具以告之，并且真正有趣的事也并不多。但还是难以拗过女孩的好奇心，略加思忖，娓娓道来：
    “小洛拉，你知道炎国的茶馆吗？”
    “嗯，知道的，在电影里面见过。”
    “那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很多人在喝茶，很吵很热闹，然后……主角和神秘人商量计划……”
    “那实际上是电影篇幅有限造成的刻板印象。茶馆并不是嘈杂的饭店，人们也不是为了喝茶，而是为了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如果是大一点的茶楼，还会有戏剧一类的舞台表演…………”
    神念从他们在泥翁镇所待过的茶馆作切入点，讲述了一路上各种独具炎国风韵的民俗文化。小到行人的穿衣打扮，大到建筑物的飞檐翘角，将他一路的见闻，加之夕的画中天地，凝练成一幅壮丽华美的大炎国画，令洛拉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眼前不再是罗德岛的病室，而是广阔的异域江山。
    女孩听得正欢，一道熟悉的开门声将她拉回现实。高跟鞋踏过地板的声音略显压抑，极柔而虚弱的女声传来：
    “你好，洛拉……念骑医生？”
    “早上好，絮雨医生。”
    神念也同样认出了对方，一位暂住在岛上的阿戈尔（海洋生物亚人）医师，同时也是洛拉的主治医师。光从外表上看，她也比洛拉健康不了多少，面无血色，气若游丝，宛如娇弱的病美人。
    “是要换药了吗？我来帮忙吧。”
    “好的，谢谢……”
    絮雨将药物和工具一一摆放，神念在一旁帮忙整理，并递去相应药物。
    “静脉注射的速度还可以吗？有没有不舒服？”
    “已经适应啦医生。”
    听见女孩的声音活泼了起来，絮雨有些惊讶。曾经连听到药瓶和镊子的声音都会害怕的女孩，此刻竟然突然改变。而这很有可能和她身后，刚才和女孩一起说笑的年轻医生有关。
    “医生，我还要打几次针啊？”
    “这……要视情况而定。”絮雨的语气犹豫了一下，“不会很久的。”
    “那等我好了以后，我想和妈妈去看电影……啊，我忘了，我现在是感染者了，感染者不能去电影院……”女孩想起了残酷的现实，表情一下子暗了下来。
    “……请不要太难过，至少罗德岛上的多媒体室，也是可以放电影的。在有医护人员陪同的情况下，你是可以和干员们一起看电影的。”
    “那我想让念骑哥哥和我一起去，可以吗？”
    “念骑医生他……”絮雨略带迟疑地望向神念。
    她知道面前的青年是医疗部的新星，进修的也是矿石病的前沿理论，平时不是在教室听讲座就是在手术室实习，正是最辛苦的时候。他今天一大早来陪洛拉就已经很让絮雨出乎意料了，再让他抽空陪洛拉看电影，着实有点难以开口。
    “可以哟，正好我也和人约好了新年的时候去放映室看电影。”神念笑着答应了，而他口中所说的，自然是和姐姐们看炎熔和年主演的贺岁片。
    “太好了~~”洛拉甜甜地微笑。
    有神念在一旁陪同，女孩服药时也不再痛苦，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清晨时分。
    神念陪洛拉看了会儿书，留意了一下时间，读到章节末尾的时候起身告别。
    “抱歉，小洛拉，我得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嗯，念骑哥哥你去忙吧，我会乖乖地等着的。”
    两人不舍地告别，神念背上斜挎包，走到门外，见絮雨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只见她轻轻合上门扉，似乎有什么不能让洛拉听见的话。
    “絮雨医生，是有关小洛拉病情的事吗？”
    “……是的。造影结果很不乐观，源石已经压迫了她的视神经，抑制药物还没能让她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以现在的状况推断……她很有可能失明。”
    “果然啊……”神念遗憾地叹道。
    “那副眼镜，是念骑医生你给洛拉的吗？”
    “是。出差之前我和她聊过，她说有时候视野会有点模糊。”
    “原来如此……谢谢你，念骑医生。谢谢你给予洛拉久违的温暖，那是我所给不了的。”
    “只是一副眼镜。”神念笑道。
    “不止是一副眼镜。”
    神念又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见时间紧张，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洛拉？”
    “现在告诉她的话……我不知道她承不承受地住。她还没有害怕，如果能让她多安心几天的话……”絮雨显得有些纠结，作为流浪医师的她显然没怎么经历过这样的状况。
    “「我是一道扑朔迷离的幻影，我时时在不存在的回忆里瘙痒着你。我有时是恶魔有时是天使，我带来最温柔的呢喃，也赐予最绝望的灾难。我是什么？」”
    神念以一句谜语反问。絮雨先是一愣，略加思忖，语重心长地给出了答案：“是梦。”
    “没错，在她开始她最漫长的噩梦之前，需要有人把她叫醒。我想，这个恶人由我来当，或许会让小洛拉好接受一点。”
    一抹深深的悲悯浮现在萨卡兹青年的脸上，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要是那时候也有人把他从噩梦中叫醒就好了，他想。
    道别了絮雨医生，神念独自走向无人的舰道深处。各处的监控摄像头都被他的视线捕捉、计算，直至演算出一处监控死角，径直走去。
    两只手均举在胸前，大拇指与无名指相扣，食指与中指直立斜岔，两臂相交平移。
    一面如圆镜的白光侍立在前，被一圈不断闪烁的黑色污点包围，光芒泄去，露出另一片天地。
    那是永恒浮动的蔚蓝生命，是这片大陆深邃的秘密——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