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唯物主义的看法,历史评价不是根据主观的道德,而是依循客观的结果。”李先生摊了摊爪子:“再说了, 就算抛开影响不谈,这也是相当明智的判断——又有多少君主是死抱着皇权不放,最后为它殉葬的呢?”
两只猫咪在三言两语之间敲定了共识。狸花猫重新趴在了云朵上, 同时用尾巴敲一敲李药师,示意他也坐下来。李先生则在林貌的肩头重新调整了自己的位置。他仰起头来, 望着天魔起伏的脸孔。
“上神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彬彬有礼的问。
天魔似乎一瞬间说不出话来。祂的目光逡巡过数圈, 在顷刻间洞察千百里内一切有情众生心底最不可告人的隐秘。但这种见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一如天魔先前所预料的,在祂所有的敌人当中,最具威胁性的便是李先生与皇帝的联盟;如果不能在联盟中制造嫌隙,那其余的举措也意义不大了。
就算祂将大手子的私密抖个一干二净,那除了让林貌社会性死亡并气到爆炸之外, 又有什么用呢?
或许是在静息中恢复了一些心气,当天魔沉默之时, 红拂再次出手。这一次的剑光远没有之前的气魄,只是在半空中一闪而过。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所以外表平平无奇, 正因法力全部内敛, 没有一丝宣泄在外。
这一招的威力强的出奇, 顷刻间劈开天魔周遭一切防护, 在三张面孔上同时留下深刻的裂痕,粘稠的汁液随之迸溅,散发出奇异诡秘的香气。可天魔依旧没有什么动作,而云层里黑影一晃,某只小小的飞鸟从下方冲出,一头撞在剑光上。只听吱吱一声惨叫,乌黑的血雾炸开,红拂收回手掌,指尖沾染了一截断爪的碎屑。
“……蝙蝠妖。”她冷冷道:“天魔果然有统御群妖的本事。倒是我小瞧了你了——还有移伤术么?”
她的衣袖随之开裂,精美的丝绸飘飘洒洒,呈现出剑气的划痕。移伤术是蝙蝠妖的密法,可以在遭受重创时将伤势转移予对手,伺机逃脱。但这样的旁门左道,居然能与剑仙绝技正面抗衡,其法力增幅,恐怕要以千百倍计。
这显然是天魔的神通之一。极为难缠的本领。
天魔没有搭理红拂。祂想做最后的努力:
“陛下,君子不可一日无权……”
“朕倒是不能反驳这句话。实际上,朕也未尝没有始皇的妄想,万世一系什么的。”狸花猫若有所思:“但始皇帝连二世都保不住,至于尊驾么……尊驾又能庇护大唐的皇权,令它长盛不衰么?”
这一下就把天聊死了——显然,天魔要是真有这个能耐,怎么不在一千五百年前庇护热衷人祭的殷商,保护它绵延不绝呢?
总不会是因为不喜欢吧?
天魔无言以对了。祂沉默片刻,冷冷开口:
“……很好,很好。既然尔等做了选择,那我也不必多嘴了。我们总会有相见的时候,希望尔等不要后悔。”
李先生咂了咂嘴,忽然打断了祂:
“说到’后悔‘,在下倒颇为疑虑——一路走来,古神们向我们放过很多次狠话了。但恕我直言,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遇到过什么了不起的麻烦呢。所以,我们到底该为什么’后悔‘呢?”
——这大概也是皇帝陛下做出抉择的第二个原因了。“六天故气”的名头当然响亮,但战绩却实在有点微妙。祂们上一次倾尽全力,大概还是在殷都封神之战的时候。考虑到战果及敌方的实力(尚处于青铜文明的姬周!),委实没有什么吸引力。
在跨时空投送中,现代世界的力量的确要大打折扣,但总不能连姬周都不如吧!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天魔显然听出了话语中隐约的讥讽,祂的脸色变得漠然了。
“那么,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一定会在战场上遇见前所未有的东西,即使在一千五百年前也从未展现过的东西……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会明白,六天故气曾经赢得这个世界,绝不是靠的偶然。”
说完这最后一句,乌云再次合拢,天魔的巨脸如水波荡漾,瞬间消失无踪。
李先生默默仰望上空,不觉叹了口气。
“其实,这位古神也应该认识到另一点。”他很温和的说:“人类能在现在赢得这个世界,靠的也绝不是偶然——哎哟!”
虎斑猫往下一缩,躲过了从他头顶一掠而过的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密布的云层中多了窸窸窣窣扇动羽毛的声音,细碎的亮光在乌云的间隙闪过,从四面八方围绕着他们。
这并不是星星,而是成千上万只鸟妖的眼睛。
天魔虽然已经离去,召唤邪物的魔力却依旧在发挥作用。要一口气应付这么多妖魔,也是不小的麻烦。
红拂啧了一声,十指连连弹动,曼妙轻柔有如抚琴。她手上并无乐器,但空气中无形的琴弦却被轻巧拨动,弹奏出锋锐凌厉的气劲,利刃般盘旋着向四面扩散——即使妖物的法力被天魔催化了数百上千倍,仍然决计无法抵挡剑仙的一击。于是恐怖的惨叫声连绵不断,那些前赴后继扑来的鸟妖被琴弦切割为五颜六色的肉末,在四面喷洒为恶心的血雾。
林貌干呕了一声,弯腰躲避掉落的鸟喙与爪子,乃至内脏的碎品。这是妖物们以身体部位精心炼制成的法宝,坚固刚硬,连剑气也不可洞穿,不少还带着致命的毒性。可在这样危险的暴雨中,趴在他肩头的李先生依然纹丝不动,甚至仰头直视恶心的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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