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运行真气之时,林貌的心境清净澄澈,无碍无垢,可以洞察一丈以内最为细微的变化。而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在自己撤掉法术降落之前,此处决没有什么盈盈独立的女子。
但不得不说,妖怪的心理总是超乎想象的强大,即使有这样明确的暗示,那女子依然怯生生垂下螓首,青丝披拂、双靥微红,不胜女儿的娇羞;先是弱柳扶风一样称呼一句“公子”,再含着一包眼泪,开始述说自己的凄凉身世——大致是父母早亡兄嫂懦弱隔壁恶霸不做人,将她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远投山林自寻绝路,若能稍施援手则大恩大德不敢忘怀云云——
怎么说呢,充斥着一种《聊斋》的美。
但不得不说,妖怪们远避世间,套路确实是太过于陈旧,不懂得与时俱进。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装贫穷孤女的路数又能套住多少人呢?还不如开个赌场抽流水,将输家推进作坊嘎腰子。
见多识广的大手子心如止水,只是指出了一点小小的破绽。
“姑娘说自己的家是在山下。”他慢吞吞一指脚下:“难道上山的路,便这么好走吗?”
女子低下头来,看到了自己干净如新的锦鞋,以及荆棘丛中随处可见的烂泥。
她的脸僵了一僵,勉强辩驳:
“小女子……小女子是骑家里的驴子上来的,只是那驴子顽劣,抛下小女子后不知去向。”
林貌又指了指她头上:
“那么姑娘,你戴一个七八斤的铜制发冠,就不嫌重吗?”
不错,这妖怪也不知哪里搭错了弦,既要展示穷困,又要以美貌诱人;所以上身是粗布烂衫补丁叠补丁,头上却带着个金灿灿明晃晃的黄铜发冠——当然,仅仅是铜质发冠还不算什么,最为离谱的是,以大手子的见识,这种样式似乎仅见于在南北朝墓葬中的随葬品。
随葬品当然不考虑重量。但寻常妇人天天戴着个七八斤的发冠晃悠,是真的对自己的颈椎有这样大的信心吗?
眼见女子欲言又止,林貌望望天色,不想再有纠缠,干脆抛出了杀手锏:
“另外,下一次变为人形的时候,麻烦不要太过于美化形体了——这么说吧,就尊驾那盆腔与腿骨的比例,如果真有无ps的实体出现在现实世界,那觉够足够改写解剖学——搞不好还有结构力学……”
这一句一击必杀,正在绞尽脑汁思索辩解之法的女子终于沉默了。
她听不懂“解剖学”、“结构力学”,但能听懂这猎物口气中明白无误地嘲讽。
女子沉默片刻,冷冷道:“公子真是博学。”
“其实也还好吧。”大手子很谦虚:“就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基础比较扎实而已。比如说今天这件事,我就很感谢蒲松龄先生……”
“——什么?”
“是这两句:’乃悟前狼假寐,盖以诱敌‘,’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话音未落,林貌身后劲风骤起,血腥气味狂涌而来,中人欲呕;大手子头也不回,只是向后挥出左拳:
“敕!”
开玩笑,真气运转中心境澄澈遍照左右,早在他与妖精东拉西扯漫天胡咧咧时,就已感应到有黑影自地底涌出,悄悄潜伏于自己身后了!
搁这儿声东击西呢?
一拳送出后毫无动静,仿佛只是击中虚空;但不过片刻功夫,林貌身后就响起了惨叫:
“是那姓孙的弼马温!”
砰一声骨肉飞溅如泥,而后是惨嚎袅袅不绝。站在树荫下的美貌女子霍然抬头,脸色同样一变:
“美猴王!”
话音未落,一根熟悉的棒子从林貌身后探出,劈头砸向仅存的妖孽。但这妖精虽然不通世事、品味甚低,却似乎格外了解猴哥的手段。力重千钧的金箍棒刚刚扫下,女子的人皮便如烂泥一样萎靡于地,顷刻不见了踪影。
林貌赶紧转头,又惊又喜:
“大圣,您脱困了?!”
他猛的眨了眨眼睛:
“您这又是——”
不错,地上抗着金箍棒的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大圣,但身形只有半人来高,比往常足足削了三分之一,几乎都快扛不住那根棍子了。
大圣收起金箍棒,哼了一声:
“咱也只是看你的面子,暂且出来逛逛而已,不能久待的。什么脱困,你也太小瞧灵山那位的神通了。”
五行山一压五百年,不但禁锢齐天大圣的**,更封禁他七十二变法天象地乃至元神出窍等等一切法力;也就是十几日前猴哥挣脱出部分躯体,法力随之复原,才能勉强分出化身,短暂在外游历。
他当初为林貌画的那道护身符咒,便隐匿了一点召唤本体元神的咒术;只不过碍于守山的诸位天神,不能直接解释而已。
大家都是打工神,确实懒得花精力严管要犯。但要是闹得太过难堪,那上称后就不是这点分量了。
因此,大圣只将现身的事情一笔带过,便眯着火眼金睛四处打探:
“好重的邪气!奶奶的,你又招惹了什么阴狠的东西?”
林貌迷惑的眨了眨眼,心想这妖怪也算阴狠吗,怎么看着不咋聪明呢?
没等他琢磨明白这智商的反差,天空中便骤然响起了笑声——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无来无去,无从分辨方位,只有四面怪异的声音来回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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