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嘈嘈杂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李云泽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四野黑影。或三五十只,或六七十只,靠成距离稍近的一团。而以更大的数量来观度,则无明显的聚散之分。
看着那些四足鱼兽,避开之前的陷阱,张书歌恶狠狠咒骂一句。他曾利用这些陷阱抓捕过一些活口,供修士练胆用。没想到这些怪物看着毫无灵智,却也不完全是傻子,上了两次当之后,这些陷阱就不管用了。打了个呼哨,守在城墙上的修士,快速撤回老鼠洞中。
拉锯战一如既往。几名修士手持大盾,牢牢守在狭道口。狭道口仅能容三只四足鱼兽攻击,被大盾轻易挡住。站在高处的修士,有的做引诱攻击,诱使鱼兽做出抵挡,其他人则利用空档迅速击其要害。鱼兽倒下之后,石窟内的修士则用铁钩将其尸体钩过来,留出空位给后面的鱼兽。一整套的流程异常熟练,短短半个时辰,就堆了几十只鱼兽的尸体。
李云泽一直在观察。几个问题萦绕在心头,一者生灵皆有求生的本能,不会为了食物而牺牲生命。那么又是什么驱使这些鱼兽前赴后继?二者这些鱼兽是以什么准则来定攻击的顺序,谁先来谁后来?兽类捕食一窝蜂而上的情形,完全没有出现。
张书歌见时机差不多了,下达预先指令。几名屯长带着各自人马去各自位置。老鼠洞修建之时,张书歌考虑了多种可能的情形,挖了许多功能各异的坑道,有埋伏用的,有逃跑用的,有存放物资用的。
张书歌带着几名修士,顺着一条通道爬上去。这条通道通往瞭望台内部,是张书歌特意为观察地面情形而挖掘。瞭望台厚达五尺的石壁,四面都留下了许多窥孔。平时用石头塞住,用时将石头拿出,外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此时,外面的四足鱼兽分成七个明显的群落,各据一方。中间隔着十数丈的距离,每一个群落之中都有且只有一名“修士”。每过片刻,待攻入老鼠洞里的鱼兽没了身影,便从七个群落中,各出来一些鱼兽进入老鼠洞的入口。
张书歌小声骂了一句:“他娘的,都成了精了。”回头对一名修士道:“告诉梁师侄,启用录魂银册。”
梁云梵取出一卷银色丝帛,此物名为录魂银册。此次进入异界的修士,除溪君姐妹外,都以本元精血加一丝灵念,在上面题录了自己的名字。这件灵器功能十分奇特,凡是录名在上的修士灵识会彼此叠加牵扯,形成一个场域,若是其中一人受到灵识攻击,则会均匀分散在所有人头上,所谓力散则弱,凭借这件灵器,即便是遭遇金丹水准的灵识攻击,他们这些人也能抵挡。
梁云梵将录魂银册展开,放入一个长方形状的紫金框内。紫金框四周及底面上刻满了阵法纹路,镶了数百颗灵石,录魂银册刚好在内里完全铺展开。
梁云梵激活阵法,录魂银册瞬间被朦胧白光笼罩。一面视之不见的网络罩在修士身上,李云泽感觉识海仿佛接上了一根绳子,灵识如水外溢,沿着绳子流往录魂银册。每个人的感觉都大同小异,灵识强者外溢的多,灵识弱者外溢的少,录魂银册像一个蓄水池,把所有人的灵念积蓄起来备用。
张书歌感应到录魂银册带来的变化,估摸着目前兽群的数量和己方的人手,寻思还得再消耗一些鱼兽,动手才能更有把握。却看见兽群中的“修士”,不约而同站立起来,复又各自抱着脑袋扑倒在地,抱头打滚,四是遭受什么忍受不住的痛苦。张书歌见状,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道:好机会。一个呼哨,传到埋伏好的各屯修士耳中。
几名屯长闻令,带人迅疾杀出,有的从城墙中冒出来,有的从房顶上跳下,有的从地底下钻出来,所有的修士的目标只有一个:位于西北角的那群鱼兽及中间的“修士”。灵器、灵术、灵符轮番落入兽群之中。张书歌有令,不惜物力,速战速决。
张书歌紧盯其他几个方向鱼兽动向,以备随时应变。令他诧异的是,其余六群鱼兽竟然都“袖手旁观”,张书歌且喜且疑,如此一来计划成功率大增,疑的是这些怪兽都他娘的快成精了,不会傻到对同伴见死不救吧,是不是有什么埋伏?
又观察了数个呼吸,鱼兽确无行动迹象,心头一发狠,机会不能错过。一声呼哨发令,又有一批修士从隐蔽处钻出来,加入战团。这是张书歌准备的后手,预防其他鱼兽支援用的。
兽群中几个脑袋和体型稍大的鱼兽,呲牙呼叫,挥爪摇头,似在指挥鱼兽抵挡。指挥战事的霍云安眼尖,看到这一幕,专门让几个人对着这几个大头鱼兽释放灵术灵符,使其不得他顾。优势不断扩大,第二批修士加入战团后,更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向前推进,鱼兽成批倒下,已渐近最中心的区域。
就在这时,中间的“修士”一下子坐了起来。所有人都唬了一跳,霍云安急忙下令,加紧防守,放缓攻势。
这名“修士”名叫张云全,自幼即拜入东华派,因善于画录舆图,被选中入此异界。张云全先是茫然地环顾四周,不明白为何身在此地。接着回忆起,与一群短身长尾的怪兽恶斗之后受了重伤,逃脱不远,就倒地不起。之后,意念恍恍惚惚,若有若无,就像入睡的过程,自我的意识越来越浅。
张云全张口欲问面前的这些同门。口张开,却发不出声音来。看着对他一脸戒备的同门,猛然脑海中浮起一个片段,一个同门师弟帮他包扎伤口,询问他伤势如何,却被他一掌击杀,然后兴高采烈地吞噬了这位师弟的脑浆。张云全惶惶然汗津而下,识海里的意念告诉他自己,这不是梦境,也不是胡思乱想,而是的的确确发生了的事实。
识海里的意念又告诉他,这不是他自己,而是识海中不知何故多出来的另一种意念,与他自己本身纠缠在一起。这股意念十分猛恶,别无它志,只有吞噬,吞噬,还是吞噬,而且它所渴望吞噬的并非血肉,而是一切生物之灵。
此时,受录魂银册的牵绊,数百师兄师弟的灵念支持,终于在与那股恶念的纠缠中,一时占了上风,得了片刻安宁。那股恶念并不示弱,不知用什么办法也从外界源源不断获得助力,而这些助力的源头正是那些怪兽,
张云全看着正在看着他的师兄师弟们,将他们的迟疑,迷惑,惊惧,一一收在眼底,面露惨笑。张了嘴想说什么,可好半天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一半是心苦难言,一半是手脚虽然尚能自如,身体细微处已经不由他自己控制了。
霍云安心头乱慌慌的,张书歌令他指挥战事,之前考虑了各种可能,一切应对方略都是定好的,唯独没料到这些变异修士会发生什么变化。心中虽慌,口中却没闲着,呼喝各屯加把劲,速战速决,一面小心翼翼盯着其他几群鱼兽,一旦有围攻的迹象,立即下撤退的指令。
张云全使劲全身气力,终于“啊”的一声吼了出来。霍云安瞪大眼睛,扫视周围,却见兽群并未有什么动静,反而有些混乱。霍云安正在迟疑,是加把劲,还是略作观察。对面的张云全再次发声,用近乎嘶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受…累,归…藏…密…语…,放…牛…娃…抓…牛…尾…巴,真…伪…的…伪,送…家。”话断断续续,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意是“哪位师兄师弟受累,我在归藏钱庄存了东西,密语为放牛娃抓牛伪巴,请帮我送交家人。”
张云全说完想说的话,咧开嘴一笑,挥掌自碎天灵。
在这一瞬间,具名在录魂银册的修士俱皆感到感到录魂银册的变化,这是一名伙伴失去了信号,就像一碗水蒸发消去了一丁点,外界虽难以觉察,可是水之自身又岂会不知。而在场眼看张云全自尽的修士,更是滋味难言。之前,他们心中彻彻底底视之为敌,而其临死前的一句话,让大伙意识到,眼前之人还是自己的同门。
张书歌的命令是抓活口,现在人死了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转战其他兽群,大伙恶斗半日,后劲已然不足以支撑。霍云安正要下令撤退,却看到几只大头鱼兽疯一样扑向张云全的尸身,顿时怒不可遏,浑骂一声,吼道:“把这些杂碎剁了,把师兄遗体抢回来。”
张书歌环视其他几名修士,有的已经站立起来,或迷茫或表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的还抱头跪地,或在地上打滚,抵御痛苦。一个细节被张书歌收入眼底,张云全身死之时,其他几个兽群的大头鱼兽也有要去争抢的迹象。却见兽群中的修士,脑袋使劲摇晃,那些大头鱼兽不甘不愿的回到原位。
战场一下子安静许多,原本一边战斗一边用呼哈喊叫的声音壮气增威。此时一个个绷沉着脸,紧抿嘴唇,宁肯拼着受伤也要给鱼兽致命一击。大头鱼兽为抢张云全头颅打成一团,任凭它们的族众被一一斩杀,对越来越靠近他们的危险恍若未闻,一门心思争抢张云全的头颅,仿佛这才是他们生命的真义,生死反而在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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