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元道:“一个筑基修士所需就如此之多,金丹修士、元婴修士乃至于化神大能所需又有多少?有几个人想过,这天下供不供得起这亿兆人的索求。”李云泽和梁云梵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压根就没在他们心中存在过。
从出生起,被告知的都是要快快修行,早日炼气,尽快筑基,从来没有人说过灵气会有不够用的一日。但就像十亩地只能养活六口人一样,云洲虽大,能够提供的灵气终有限量,能够供应的修士也终有限量。
梁云梵读书更多,见识更广,想得更深一些。每隔数千年,都会有一场大的天灾,如洪水,如大旱。或者是席卷天下的人祸,如战乱,如瘟疫。这些,是不是天地不堪其重,用这种手段来减轻自己的负担?只不知这云洲能养活多少的修士。
想到以前看到的一些传说,问道:“师伯,传闻远古时代,道法极盛,通天彻地的大能数不胜数,是不是因为修道者少,每个人能够分到更多灵气的缘故?”
这一问令余书元颇感惊讶,点头答道:“不错。怪不得淳于师妹经常夸你举一反三,往后还得夸你一句见识广博。”
梁云梵羞道:“师伯取笑了。”
余书元道:“这是实话。这些远古传说因为太过遥远,不管是口耳相传的故事,还是记载在器物上的文字,大多都已经消散了。只有一些典籍中偶有只鳞片爪的记载。你能知道这些,可见读书之深。”看李云泽听得入迷,对李云泽道:“小子,考考你。你可知道古今的变化源自于何时何故?”
这个问题并不难答,李云泽道:“十万年前,九祖结经。”
余书元点头,道:“不错。九组结经之后,普世修仙,人人都能踏足仙途。对天下人来说,是个大好事。但正如先哲所言,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凡事皆弊利不可分。若只念其福,不闻其祸,必成大害。当初,就是否公布五行道法、开启普世修仙的世局,九祖也是顾虑重重,颇有一番争论。”
“一方说,人人皆是天地生养之子,应该平等享有修仙的机会,不能只有极少的一拨人享受修行带来的长久的生命。一方说,若放任天下修士肆意修行,金丹元婴必然层出不穷,初时尚可。后世人口滋生,也许万年,也许十万年,云洲就难堪其负。轻则灵气荒芜,无法修仙;重则天崩地摧,万物灭绝。等于断了子孙之路。”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采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公布五行道法,让人人都能踏进修仙的门槛。但要限制晋升高阶修行层次的人数。这其实类似于刚才你说的,粮食不够,大家都半饥半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所采用的办法,就是‘集经除弊’。你们可知为何用这个法子?”
李云泽见识不及,转头望向梁云梵,梁云梵的聪明智慧他在靖安城就领教过。
余书元叙述之时,梁云梵一直在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明白,道:“九祖可是欲借‘集经除弊’之名,收拢天下修士的智慧,藏之于宗门,使天下修行的灼见真解,不能累进相乘。后人不能借鉴到前人的智慧,修行的速度、晋阶的机会都会减少,以此来控制进阶高阶修士的数量。”
余书元点头,道:“正是此意。”
梁云梵想了想道:“师伯,我有一事不解。”看余书元点头允许,道:“为了激励天下的修士贡献自己的论著,门派定下了“换经”的制度,每一位筑基修士只要论著水准够格,就能够凭之换阅门中金丹前辈的秘笈,金丹修士则可以换阅元婴祖师的手札。以我这半年来所见,各城送来的经书,世间也许视作珍宝珠玉,可与门中长辈相比,只能算作土石瓦砾。为何要将珠玉换瓦砾,貌似这样反而助长了智慧的开通,这岂不与‘集经’初衷背道而驰?”
余书元道:“你这是小算盘,九祖用的是大谋略。你觉得天下最具智慧的物事是什么?”
梁云梵想了想答“制度”,余书元摇头,又答“思索”,余书元又摇头。看向李云泽,李云泽答先答“道法”,被否,又答“书籍”。
余书元道:“沾边,但不确切。天下最智慧的物事是文字。文字从何而来,从结绳契刻,到会意象形,绝不是一人之功,而是万千大众使用演化,方至今日这般便利。你可明白了。”
梁云梵豁然开朗,道:“明白些了。师伯是说,散修的论著虽然品质一般,但数量宏大,积累碰撞之下,正是产生大智慧的土壤。”
余书元点头称许,郑重地道:“千万不要小看普通人的智慧。其实,放出几本门派的典籍,就好像在设定好路径,让人沿着路走,而因为走的路大致相近,竞争就会更加激烈,便会只有一部分人走到终点。”
梁云梵道:“凡俗之中,不缺大智慧之人,难道就没有人看出来么?若有人不甘心就范怎么办?”
余书元笑道:“看出来又能怎样?这是阳谋,堂堂正正,等价交换,没有逼迫,愿者上钩。我若是散修,必然也要著下平生所学,换取高阶修士的秘笈一阅。至于有人不甘心就范,天下如此之大,岂能密而不疏、周而不漏,抓大放小罢了。”
缓了一缓,余书元接着道:“除了集经除弊之外,九祖相约分建宗门,一来传授高深道法,防止高阶修士断层;二来将高阶修士纳入门派,以门风塑造,以门规约束,防止天下欺凌争抢杀戮成风。三来半饥半饱终有一日也会耗尽粮食,不是根本解决之道,宗门心齐力聚,也有找寻出路之任。”
李云泽急切问道:“那现在找到出路了吗?”
余书元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找到了一条,但仍不是根本解决之道。”李云泽道:“是什么?”
余书元道:“小五行经。”
“小五行经!”李云泽和梁云梵一起惊讶出声。
在他们的认知中,小五行经乃是紫阳宗为与九盟争霸,争取人心大势,公之于世的一套功法。比大五行经优异处是修行更快。但是,一套更易于修行的功法而已,其作用相当于让人吃饭吃得更快,而不是让耕田产粮食产的更快,能解决什么问题?
余书元明白他们的疑惑,解释道:“世人只知小五行经优于大五行经之处,是更易于修行。其实,小五行经最大的成就,根本不是修行速度,而是从炼气修到筑基要比大五行经耗费的灵气少两成。”
此事梁云梵和李云泽闻所未闻。梁云梵对这些没有留心过,李云泽对近年来对大小五行功法及人身经脉穴位多有潜泳玩索,之前就有发现,小五行经比之大五行经,舍去了许多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穴位,所以灵元运转的线路更短,也因而更高效。听了余书元说的这些,才明白,这个设计的初衷是为了减少修行所耗费的灵气。
余书元继续道:“紫阳宗为何能成为天下第一宗门,无人不服。就是因为这个。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两成,能让更多人步入筑基的境界,能让天下供养更多的修士。”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但也仅此而已,灵气仍旧会有枯竭的一天。”李云泽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余书元看了两人一眼,十分肯定地道:“有,而且比小五行经管用的多。”
“真的?”李云泽原本以为多此一问,谁知余书元竟给出肯定地答复,忙跟着问:“什么办法?”
余书元笑道:“不能告诉你。”李云泽心里痒痒的,极想知道。也知道如果能说,肯定会告诉自己两人了。不说,肯定是因为不能泄密,或者知道了有害无益。
梁云梵虽然没有问,但心里同样很感兴趣。想了想,拐了个弯问道:“师伯,您所说的出路什么时候能公诸于世?”
余书元笑道:“不用旁敲侧击。告诉你们这些是让你们长长见识。其他的不要瞎打听,也不要妄猜测。”提笔蘸墨写了一张纸,递给梁云梵,道:“带他去见你常师叔。就说是我荐的抄经之人。然后把这些书找出来,给这小子抄写。”
两人从余书远处出来,李云泽还在想刚才余书元所讲的事,没想到云洲表面安稳祥和之下,竟有这么多的复杂道道。要不是今天听余书元的一番话,恐怕今生都看不透。再者,余书元最后所说的出路,会不会和东华派折冲院的设立和各城营卫的扩张有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梁云梵看李云泽神思不属,喊了两次都没有回应,忍不住趴到李云泽耳边,大喊了一声:“李兄!”
李云泽被惊回过神来,转头看她。梁云梵反应过来,方才的举动有些孟浪,衷心羞怯,玉腮晕霞。还好李云泽心思在别处,问道:“梁姑娘,按说咱们俩这样的修为,参与不得大事。真人把此事告知咱们,有何用意?”
梁云梵心道:呆子,这还用说,肯定将来有可能用得着咱们。口中却道:“师伯自有师伯的用意。这事情太大了,咱们还是不要妄猜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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