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泽听着听着,叹道:“这些人也不容易,延期一日又有何妨?”
沈余之摇头,道:“这些人所求毫无道理。契约一定,便要按约行事。船期本就定在今日,货置办不齐是自己没把事情办好,即便是受外力影响,也是丹鼎门的责任,与远行船无关。凭什么让人家担这个干系。再者,他们怕延期误事,那么因他们延期几日,沿途一路的修士都会受到影响,这个损失由谁来赔呢?他们只想自己盈亏,仗着人多滋事,不管别人死活。这样的事绝不能听之任之。”
沈余之一直温文尔雅,李云泽还以为他不关心经济,这一番话,井井有条,利害分明,不由人刮目相看。看李云泽目光奇怪,沈余之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鹦鹉学舌,拾人牙慧。”
两人拱手作别,互道珍重。李云泽挤进人群,觉得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急忙回头。前胸又被人拍了一下。又匆忽转头向前。四面全是人头,一张张急切的脸,根本判断不来是谁动的手。心里知道是中行道那厮,极想张口骂他几句,又怕暴露了他的行迹,悻悻挤过人群上了远行船。
整个客舱内空荡荡的,只有寥寥三五人。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吵闹,远行船按时按刻启航。李云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摸前胸,不知何时被人塞了一包东西。不用说是中行道搞的鬼。环视左右无人经过,瞧瞧打开,里面是一张字条、一本书和一个瓷瓶。字条上写道:
故友南来,未能痛饮千杯。憾甚!此书乃偶然所得,万山城友人倾心医道,可寻机赠之。另一物赠兄备不时之需。有缘再会!
书名《六方医经》,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纸都已经发黄了。保管的也不是很尽心,好多书页都脱落了,随意夹在里面。
李云泽小心翼翼翻看了几页,内容全是关于诊疾用药的。用脚趾想也知道这是中行道偷来的,说不定就是从神农坪偷出来的。
瓷瓶上的标签写着天眷丹三字。这名字把李云泽吓了一跳。天眷丹是云洲数得着的疗伤圣药,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保证满血复活。赶忙把这些东西揣进乾坤锦囊内。
李云泽叹了口气,中行道这厮对朋友大方,这没得说。可这偷偷摸摸的事,还是不做为妙。再见到他,死活要跟他说清楚利害。
远行船每经过一座大城,都要停靠半日,上下旅客,装卸货物。
奇怪的是,进入东华辖境后,只见人上,不见人下。上来的又都非商贾,身上带着官气。每个人又都神神秘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既不走动,也不与人交谈,仿佛携带了什么重宝,生怕生出枝节。
整个船舱内气氛诡异,连带李云泽也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哪一位,吃一顿苦头。
除此之外,一月航程倒不枯燥。学学阵法,研读大观算经。有一个发现让李云泽雀跃万分,自从研读大观算经开始,学习阵法觉得比以前简单了。
细想之下,阵法之道极考验推导演算之力,而推导演算所靠的又是数数之能,这正是大观算经中所讲的内容。大观算经的开篇说“万物皆数”,李云泽一开始还觉得口气过大,而今则认为大观算经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还有很多需要自己去发掘。端木听雷特意叮嘱他要学精学透,肯定也是意有所指。
一抹远山出现在视野之内,在褐黄色的阔野和蔚蓝色的天空之间,一丝浅浅淡淡的绿,如水墨轻轻点染而成。船行再近,侧斜下望,绿丝晕开,化成一片葱葱茏茏,看不到边际在哪里。
等到船行山前,一座座山峰随距离的缩短显现出雄、伟、奇、峻的容颜来,奔走如龙,斜插如剑,全被翠色覆盖。山下的巨大城池也映入眼中,亭台楼阁沿山蜿蜒,目视不及。
远行船将要靠港,一名船上管事走到舱口,道:“诸位尊客,船已靠港。因故,请沿途各城来使先下船,其他诸位稍后,还请行个方便,多谢多谢!”话音刚落,一些旅客起身离开舱位,从舱门依次排成一队。正是那些身上带着官气的人,前后之间隔着五尺距离,仿佛早有约定。
片刻后,一阵颤抖,远行船落地。舱门打开,这些人鱼贯而下。
李云泽望向窗外,两队玄衫修士分列舷梯两侧,心口处绣有孤松悬崖。何云同等人也是这副装扮,这两队修士的身份不问自明。不同的是,何云同等人清一色手持长剑,这些人有的握盾,有的持刀,有的佩剑,有的腰缠长鞭。一队十人竟有四样兵器。若是这些不足为怪,那两队人一模一样就非偶然了。
李云泽一下子想起当初在西林,张承歌编列手下修士也是这般,长短攻防兵器结合。两队修士护送各城来使离去。等这些人走远了,船上的旅客才开始下船。
眼前的城池名为天川城,乃是东华辖境首城。与其他城池不同,这里没有城门城墙。李云泽初时奇怪,不设城墙如何御敌?一深想又明白了,若真被人打到天川城下,直接龟缩进东华山守卫宗派就是了,再死守一座城池有何意义。
出了港口,眼前一条大道。道旁的路牌上书:西城丁丑。李云泽不知何意,也不知这路通到哪里。寻思还是先看看城碑。转悠半天,又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城碑所在。
天川城的城碑也与众不同,竟然是一整座高十余丈、围六十余丈的小山,被搬到此处,四壁磨平,山顶的小树还在生长。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城碑的内容。
李云泽看了半天,这座城池原先只是一座小山村。后来东华祖师在东华山开宗立派,徒众日多,天川城也随着日益繁盛。时至今日,城中共有六千万户、两万万余口。李云泽咋舌不已,两万万人,想想都觉得可怕。
城碑上面还绘有天川城地图,如一只展翼而飞的仙鹤。沿山一带是展开的两扇羽翼,中间部分向山外发展,形成鹤之胸腹。地图上天川城共分九区,名以九宫。入城大道有六十条,以天干地支顺序命名。这六十条大道最后会合处,便是天川城中央。
李云泽记下道路与城池概状,就沿着丁丑大道往城中走去。入城之初,只觉道路广阔。越往里走,道路上行人越多。半日后,路上已是人挨人、人挤人,行商游旅,各色人等,如春半野草,密密丛生,不留一点空隙。
天色将暗,李云泽找了路边一位小贩,问道:“大哥,敢问距城中心还有多远?”那人瞅了他一眼,伸出两个手指。李云泽不明所以,道:“可是还有二十里?”小贩嗤笑一声,道:“什么呀?还得走两天!”
先前城图上并未标注比例与距离,李云泽也不知城之具体大小。他这半天走了将近百里路,还要走两天,算下来城池的半径就要三百里。
小贩很满意李云泽面上露出的震撼,道:“小伙子外地来的吧。我在这活了五十多年,也就年轻的时候,去过城中央四回。后来想,去了啥东西都买不起,路上还挤得要死。去干嘛?不如不去。小伙子,你要是有钱不想费力气,等明天去坐飞车。个把时辰,就能到城中央。要是没钱有力气,就用两条腿走吧。”李云泽又问了坐飞车的地方和价钱。离此不远,十颗灵石一人,勉强倒能支付得起。
谢了小贩,找了一家小饭馆。本想吃点晚饭,一看价目,最便宜的一碗阳春面,竟然要一颗灵石。李云泽诧异地问店主,为何凡物要以灵石结算。
店主听他外乡人口音,傲然道:“凡物?天川城里就没有凡物一说。吃得起您就吃,吃不起您就走。”
李云泽摇头换了一家店,仍是如此。不死心,去客栈问,最便宜的稍房,一晚两颗灵石。方确信不是店家宰客,而是物价如此。
他原本的打算,先闲逛几天,既不去东华派拜会余书元,也不知会妹妹弟弟和张承歌,就一个人感受下城中的风物。现在看来,行不通了,身上的灵石要不了几天就花干净了。
李云泽一个人慢腾腾往前挤着走。凉夜渐深,看到路两旁屋檐下隔三差五就坐着一人。一打听,都是舍不得花钱住店,在屋檐之下凑合过夜的。李云泽心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省不少灵石。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准备就此过夜。
只可惜,大街之上,人群之中,不能修行。漫漫一夜,浪费过去,着实可惜。就在心里默记诵路上学的阵法,时不时在地上画个几下,这样一直到了天亮。
一大早,李云泽就找到飞信驿使,给李云洛发了一封飞信。很快有回信传来,李云洛说出山要向师尊请假,最快明日方能出来。让他先去不如街地灵巷落脚,那里是她朋友租住的地方。李云泽依照地址找到地方,依李云洛所说在门楼瓦下找到钥匙。
此处是一座小院,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正房内陈设小巧俏丽,床上更是锦被红帐。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闺房。李云泽赶紧退了出来,东厢房内也是女子闺房陈设,只有西厢房内空空,没有住人的痕迹。
他所需的只是一个安静的落脚之处,有没有床榻无所谓。找了块木板当做蒲团,就在西厢房坐下。先打坐修炼,把昨夜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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