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年轻修士身着深碧色截霞绫劲装,威武中带飘逸。次第下得车来,分成两列卫护在飞车左右。
最前面的年轻修士扬声禀报:“师祖,到了!”过了好一会,一人慢腾腾迈出车门。
此人颇有心宽体胖之相,圆脸,宽身,大腹,身着金底银线蝠纹刺绣服饰,宛若富贵中人。先看看镇子四周堆放如山的砖石木料,又看看迎客的余书元等人,笑道:“好大的阵仗。”不知是说周围物资之多,还是迎候的礼节隆重。
余书元迎上去,道:“向前辈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这位向前辈道:“余世兄客气了。老夫生性疏懒,大伙都是知道的。世兄来此两年,比邻而居。少有走动,失礼失礼。”
言语中似自责,更似指责。论起东华派与江津派渊源辈分,向春明要比余书元高上一辈,理应余书元上门拜访他才是。余书元恍如未闻,对东华弟子道:“这位是江津派的向真人,讳春明,你们快来见过。”
东华派弟子以何云同为首,行礼道:“见过向真人。”向春明哈哈一笑:“免礼,免礼!”
执事司内,余书元与向春明分宾主而坐。东华派弟子与江津派弟子各列一侧。
张承歌对人之好恶感知敏锐,余书元与向春明虽然谈笑都很客气,但说的都是表面话,而且话里有话。听口气,这向春明来者不善呐。没听说两家接了什么梁子啊?
寒暄过后,向春明道:“余世兄,漠北人纤芥之疾,建城御之,似乎小题大做了。”
余书元摇了摇头:“向前辈有所不知。这数年来,漠北人蠢蠢欲动,与敝派多有摩擦。敝派本着宽仁之心,未严加追究,一向稍加惩戒而已。而且,漠北人得外力之助,实力大涨。远的不说,就说这两个月来,西林镇内为东华征战的修士就死伤无数。”
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道:“说起来都怪敝派宽仁太过,待邻太诚,以至养虎自遗患。”
向春明笑道:“既如此,也犯不着修座城。敝派愿为先锋,你我两家联手,来个犁庭扫穴,让这些蛮人几百年不得恢复元气。如此一劳永逸,岂不为上策?”
余书元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晚辈也是此意。奈何敝派掌门与诸位长老仁善为怀,不愿多行杀戮。花上一些钱财,修下几座城池,既能繁荣边市,又能筑牢边防,让彼知道进退,也就够了。”
向春明心里头琢磨,余书元这话到底几分真假。建城的目的果真是为了防范么?根据以往的经验,信他的话要吃亏,不信他的话更会吃亏。
一时陷入沉默,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环顾左右,笑道:“想到边真人风范,一时走神了。古圣德及禽兽,也不过如此了。敝派虽然力有所绌,但为云中筑防,不敢落于人后。也想在西边建一座小城。到时候,咱们两家就可以守望相助了。”
余书元一脸喜色:“如此大善。如需敝派帮忙,还望前辈不吝金口。”
向春明道:“还有一件喜事,敝派郭掌门大弟子张浩宇,与桑钜公女公子两情相悦,不日就要定亲完婚了。到时候,请世兄赏光,到江蒙城喝一杯喜酒。”
余书元恍然,原来江津派的底气在这,怪不得尚春明要驾着雁羽飞车来耍威风。道:“恭喜恭喜。晚辈一定前往道贺。”
两人又闲谈几句,向春明便起身告辞。余书元率弟子送至镇外。向春明在雁羽飞车上下望,看到东华派众人站在广阔的戈壁风沙之中,自己所带的弟子,却在华车之内。一个个虽然谨言肃立,骨子里的轻浮,明眼人一看便知。叹了口气,返回自己的居室。
看到师祖回屋,这些江津弟子聚拢到一块,细声议论起来。
一名江津派弟子道:“外面把余书元吹的那么玄乎,见面不如闻名,也就一个病秧子嘛。”
旁边马上有人接口:“就是,一点威势没有。浩宇师叔比他强多了。”
另一人道:“东华派是不是很穷啊,看他们的衣服半新不旧的,没钱买衣服么?”
向春明本来闭着眼睛思索:“现今东华派支撑门户的已是‘书’字辈的弟子,‘云’字辈弟子也开始参与门派事务了。可是本门之中,郭师兄乾纲独断,在外奔走的也都是自己这样的老人。回去得向师兄建言,早点着手培养年轻一代的弟子。”
听到外面的议论,越听越烦躁,朝外面道:“你们都进来。”待十名弟子站定,和蔼地问:“听你们在讨论余书元,对此人印象如何,你们都说说。”
这些弟子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尚春明越听越气,不过见过一面,他们就像看透了余书元的筋骨一样,将之说得一无是处。想发火,又强按住,自家的弟子,还不是要自己来教。笑眯眯地道:“你们还小,哪里知道他的厉害。你们掌门师伯祖那么厉害的人,都在他手里屡屡吃亏。”
“别看他一副无风无波的模样,他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走遍了东华辖境四百七十余座大城。而后用了四十年时间,又走遍了东华境内八千余座中城小城。单就这份毅力、阅历,有几人能及?”
“东华派一品灵术三百八十四种,余书元精通其中一百六十种。东华立派以来,只有他一人有此成就。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会不会更多,无人知晓。”
“近千年来,九盟一直力图遏制东华派,东华派一直处于劣势,东华南境的十数个小门派一直是九盟的马前卒。六十年前,余书元到南境小城乌门店城当了七年城主,这些小门派之间干戈频起,近半数倒向了东华派。至今,九盟没有扳回这一局,甚至都没有弄清楚他使了些什么手段。”
“所谓上医治未病,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真正厉害的人,让人不知道他厉害在哪里。有的人是看着就很厉害,有的人是看不出他的厉害。他所做的事,现在看来平平常常,可是几十年后再看,步步杀招。你想反制,想挣脱,却发现已经太晚了。”
又不禁想:他又在谋划什么?
与此同时,东华派的人也在讨论江津派,不过讨论的却非人物。张承歌憋了半天,率先问道:“真人,咱们和江津派有梁子吗?”其他的东华弟子也都有一样的疑问。余书元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江津派原本是个三流门派,与东华派这个庞然大物做邻居,自然选择了依附。东华派对江津派也多有关照,给了江津派很多资源。有一件事颇能反应两家原来的关系之佳。
两千年前,东华派和江津派本以长陶山脉为边界。山脉以西属于江津派,山脉以东属于东华派。长陶山脉以东一千里都是荒地,地下也无矿藏。
后来,东华派与九盟在南方边境明争暗斗,为了稳固北方,展示对依附门派的优容,宣称将一千里荒地借给江津派,一千里内,不建城,不设防,以求千金买马骨之效。
两百年前,江津派掌门吕翰文走火入魔而死,其弟子郭威令继任掌门。此人十分强势,而且手段非凡。一面不断吸纳金丹期、筑基期散修入门,充实上层实力;一面大幅降低招收弟子的门槛,扩张初级弟子的数量,门派壮大十分迅速。
渐渐的,暗中开始与九盟等大势力接触,接受人家的好处。明面上又宣称依附东华派,不断索取资源。东华派看他耍两面派,就不再拨付任何资源给他。两边关系登时冷了下来,但还不至于撕破脸。
张承歌恍然道:“这么回事。您老人家刚才说漠北人怎么怎么坏的,打鸡骂狗呢,原来都是说的那向胖子那伙人。”
余书元笑道:“莫要胡说,我可没有影射他人。”
何云同道:“师伯,要是江津派真在西面也建一座城。咱们建城的目的可就大打折扣了。”
余书元道:“哦,西林城明明是为了漠北,何以见得是为西呢?”
何云同道:“建城当在要冲之地。对于北方而言,西林戈壁地域广大,起不到防守之用。反倒是对于西方,可以以此为根据,绕过长陶山脉,越界向西南,与武梁城南北呼应。不过……”
余书元道:“不过什么?”
何云同道:“江津派实力虽然增长迅速,可是较之本门差之太远。似乎压制其资源,抑制其生长,釜底抽薪,更为妥善。建城防备,终究太过软弱。”
余书元颔首:“你能想到此点,很好,很好。”
林云启问道:“师伯,江津派与归藏商号结亲,对本门岂不是大大不利。咱们该如何应对?”
余书元大笑道:“咱们不仅不能对付,还得诚心诚意送礼道贺。”看到弟子们不解,接着道:“你们放心,这门亲事定有别人搅黄它。”
何云同等听了,纷纷低头思索。除了本门,还有哪一家不乐意见到这门亲事?思来想去,有意愿者众,有能力者不多。
这些年,江津派大肆扩张,利益受损的门派不在少数。但此事还要考虑桑永寿的因素,世上敢得罪桑永寿的,怕是没有几家。
江津派一直奉行“大交小攻”的策略,挤占周边小门派的利益范围。对实力强于自身的,绝不轻易挑衅,反而用心结好。更下力气搭上九盟的线,脱离东华,依附九盟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这种背景下,除了东华派,还有谁能阻止江津派与归藏商号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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