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王栈房二楼天字三号房,白芷关上房门,放下横挡木方,挂上插销反锁,推开窗户观望左右,确保没人注意到这里,这才将窗户闭合,放下白纱布帘。
做完这一切,白芷环视左右,还剩下头顶的气窗扇页,他正想攀援上去关拢,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可笑,如此大费周章的举动,徒然引来旁人瞩目而已。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是鬼迷心窍。或是取巧得到炼气士的法决,被这天降之喜砸昏了脑袋?’
白芷忍不住哈哈大笑,将密封如盒子般的天字三号房恢复原样。大白天关地这么严实,房内着实闷热,即便内力大成,他的额头都泛出少许细汗。
光明正大地坐在床铺竹席上,白芷仔细咀嚼叶芝秋给的一本薄册,只有区区十二页,却包罗咒语、手势、轨仪、图文、注释,正文不过三页,注释却占据绝大部分。
若没有这部分,那些隐晦的字句只有内行人才能解读,因此白芷的心里不知道谢了叶芝秋多少次。至于《奇门遁甲》中分出来的收兵诀,说来艰涩困难毫无头绪仿佛一座迷宫,不过有密匙开门却容易很多,这条法决和袖里乾坤体系的藏行术差相仿佛,只是更为简单,只能开辟狭长的凹槽,存放五金之类的器物,尤其是短剑类,堪称微缩剑匣。
‘将尺许长的短剑,缩小九倍,收存在寸许长的铁器内。涉及到空间压缩折叠干涉,虽是寻常的秘诀,却可以窥见仙道的莫大威能,以及背后隐藏深不可测的法则。’
学会这条法决,白芷突然感觉头有些晕眩,显然灵力用去不少,比咒劾鬼神的妖篆消耗还大,这让他心惊的同时也有些窃喜。
手头上只有一把蝉翼刀,绕成腰带,这可是寒玉蝉汲取金精之气,将牛耳尖刀点化出来的神兵,白芷还不想在上面试验秘诀,生怕一旦失手,会毁了这把利器。
默坐考虑片刻,他径直下了楼,与相熟的伙计商量片刻,花了三倍价钱,把那一对曾经作价当掉的铁护腕给赎了回来。
用一块破旧的刺猬皮慢慢去掉上面的赤褐锈迹,白芷精心打磨赋予它们锃亮的崭新面目,随后按照收兵诀记载的步骤,把线条简单的藤纹用钢针刻印在上面,每刻一笔就念一次咒语,两相配合,从未出错。
他的双手极为稳定,或许在竹意轩厨房帮闲时,无意中练成基础刀术的缘故,又或者与体内寒玉蝉奏鸣,震动全身骨节有关,总之一条首尾相连的九曲青螺藤纹,白芷完成地相当漂亮,即便原主叶芝秋一路旁观,恐怕也说不出二话。
看见最后一笔完工后,细微的灵气微粒在纹路上闪过,多数都是自己的默默付出,他的心里有些明悟,‘难怪灵器难得,原来都是炼气士的心血结晶,谁肯轻易舍弃,除非为了更大的利益。’
环视左右,房内没有趁手的剑器可供演练,白芷下意识地以拇指碾磨食指的印痕,突然心里一动,将那根从王运福手里借来的半尺长钢针,贴着套在左手的铁护腕,念了一声。
“收!”
哧溜,五寸长的钢针突然急剧缩小,化为一抹流光钻进藤纹的曲螺里,白芷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随即想起什么,勉强压抑住自己的喜色。
“放!”
半尺长的钢针突然复原出现,贴在铁护腕上也没有掉下来,白芷想起什么,用力往前甩动,只听到“哚”的一声,仿佛机簧弹射出去的暗器,那枚钢针钉在木板墙上,尾端兀自震颤不休,显然力道不俗。
白芷起身近前,右手拇指贴墙压着钢针,用力拔了出来,发现尖利的前端入木三分,不由一阵心喜,蓦地想起自己可以籍此大量发射暗器。
‘藏一把短剑多么浪费,不如藏一捆钢针,突如其来这么一下,保准什么对手都会措手不及。’
白芷思索片刻,立即把昔日在泽随城竹意轩干翻陆家族长亲随陆风‘掉落’的三孔袖箭翻找出来,拧走管状外壳,将里面的机簧和钢片拆解下来,对铁护腕进行改装。
‘似乎还有一点欠缺,就是如何将暗器机关复原回位。尤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单手完成压机簧、重复填装。’
白芷绞尽脑汁都没有头绪,便有些气闷,收拾整理竹席上的零碎,突然看到屋檐下一只八卦将军编织蛛网,捕捉往来的飞蚊苍蝇。
灵机一动,前世的记忆碎片泛起,他想起某位在岩石丛林中,凭借绳索荡秋千,除暴安良的青年游侠,具有借鉴的价值。
‘嗯!加上滑轮省力,大概一根中指就够上弦。’白芷悠然出神,正在浮想联翩。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春风又绿江南岸,堤上柳树绿荫随江风飘荡,两个江湖高手相逢于道左,互相看不顺眼,继而发生交战。
对手面目模糊,‘白芷’面如冠玉,目似点漆,两人刀光剑影,匹练似的雪光滚来滚去。突然‘白芷’握拳,弹出中指,一根尖利的钢针出乎意料急射,在不可思议的角度击中对手要害,终结这场战斗。
染血的柳絮随风飘零,纷纷扬扬落下,将此人埋葬,至于一指定胜负的白芷,则挥了挥衣袖,悠然走进明媚的春光里,背影渐行渐远,直至融入风中。
‘啧啧!不要想地那么美好,江湖规矩,暗器伤人是极为下作的手段,更别说杀人了,会被黑白两道群雄唾弃。尤其是成名的高手,苦心经营的英名毁于一旦。’白芷拍了拍脑袋,收回自己脱线风筝似的念想。
把得自炼气士叶芝秋的秘诀消化完毕,白芷收拾心情下了楼,从典当行里转买一捆钢针,眼看天光还早,就独自出了栈房,径直往村外走去。
游荡的尸鬼被他绞杀殆尽,新的目标就转到阴风山,据说上面有积尸气沉淀附着妖鬼道弟子的残骸,融合山涧野兽继而复苏的兽身尸妖,具有生前三至五成的道术。
“没准干掉它们,能‘爆’出妖鬼道的道书。”
白芷检点身上的物品,一对发射暗器钢针的铁护腕,一把薄如蝉翼的神兵利器,只能动用五成威力的灵器‘九尾狐’,关键时刻示警、震鸣接触异常状态的寒玉蝉,这是最大的依仗。
默念六甲秘祝,顿时神清气爽,震慑阴邪之物的朱砂掌,似乎能把它们定身短暂的片刻,自身内力大成,奇经八脉贯通,穴窍积蓄的阴气抽丝剥茧,无时不刻壮大体内的灵机。
白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随即独自一人漫步上山。刚开始一切如常,毫无异状,就在他举步踏入阴风山地域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
顿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是来自命运的无声警告,禁止他越级挑战危险的敌人。毕竟白芷迈步踏入炼气士的门槛时日尚短,说到底,他的本质只是一个散修,而即将对面的是一群接受道派的正统传授,拥有道术的敌人。尽管死而复生,本领十不存一,只凭野兽的本能求生,近乎于野生妖怪。
就在白芷上山没多久,全副武装,穿着山文甲的叶芝秋,快如奔马地从黑水村口大槐树疾驰而至,遥望没入崎岖山道的背影,旋即摇了摇头,跟着踏入阴风山地域。
紧接着黑水村四霸之一的兽魂使者金乔正从地底浮现,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继续以土行术隐藏身形,悄声无息地缀尾跟随。
‘不出所料,这头小狐狸终于上山了,那条滑不溜丢的老狐狸去哪儿了?’
‘跟着铁王郭距和妖刀屠其志,进入将军冢阴域,现在正探索地宫,一路破了许多禁制,估计时辰,快到尽头了。’
‘鬼狐之长究竟是生是死,就看他们两位能否揭开谜底,我等几位妖鬼道的薪火种子今后是去是留,很快就见分晓。’
‘我估计,郭大人和屠师兄,这次恐怕讨不了好。法禁重重封闭的隧井连着大将军的行宫,卧榻之地岂容外人觊觎窥视。再则,祂可是正封的神灵,有名的军神,极擅战阵统驭,寻常的阴灵在神域中作战,通常会被赋予一丝神力,点化出甲胄兵器,为了神灵奋勇向前,直至战殁消亡。’
‘人力有穷,神力却可绵绵泊泊,常用常有,尤其是大将军这种进入国祀体系的正神,统帅英魂大军,更是棘手。昔年朝廷剿灭妖鬼道时,凝聚军神英灵附身以一敌百的沙场战将,还一度相持不下,结果大将军醒来,铁马金戈千骑冲锋,就把妖鬼道域撕成碎片,虽是阴属层阶高低差距的天然压制,不过大将军展开的神域才是关键。’
‘败都败了,提起陈年旧事,徒然揭开我们身上的疮疤而已,当年我们的行径并不光彩,当了带路的向导,才保存性命。’
‘可惜,我们地位卑微,还不如屠师兄,他的剑术曾经被军中炼气士看中,要带走他秘密培养,幸好屠师兄触类旁通领悟出妖刀灵胎的秘诀,留在黑水村,试图捕捉将军冢孕育的金精之气。’
‘我们也不差多少,朝廷看不上妖鬼道的道书,弃如敝履,甚至集中焚烧,却被我们趁机拾取其中的断简残编,凑出正反五行术和其它用于战阵的秘诀。’
心神交谈到这里,黑水村的五位村老不约而同地发出怪笑,却自矜身份而压抑住,入了周围猫狗的耳朵,显得有些怪异,即使九命猫也有些摸不着路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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