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文昱把书合拢丢到了茶几上, “说吧, 我听听看”。
“表哥的事已成定局, 纵有仙神在世,恐也无力回天, 儿臣有错, 母后尽管打骂儿臣就是,何必为此生气伤身。”石忞说完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是没劝过文昱, 也不是没认过错,奈何文昱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如今眼看着她和步千雪就要大婚,她实在不想到时候和母后中间还隔着一根刺。
原本神色自然的文昱闻言色变,沉思良久, 才转头看向一脸忐忑的女儿,终是心有不忍,难过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我自己的气啊,若是当初去见他时不那么决绝,或者稍微给他一点希望,他也不会走那一步啊”。
文昱对文之远和文之勉两个后辈颇为喜爱,也都有些了解,但也只是有些,远比不上对自己女儿的了解,所以她知道,只要她不松口多提几次,女儿最后肯定会妥协,因为她求的也不多,只要能保住文之远的命就行了,这对女儿来说并不难。
甚至有点猜到女儿的不忍心和万一饶恕文之远后更希望他能洗心革面,不再做这些于国于百姓都不利的事,所以那唯一一次去看文之远的时候,她说了不少重话,原本是想敲打一二,没想到却成了催命符,这是她没想到的。
一开始,她生女儿的气更多点,因为她觉得如果女儿早点赦免文之远死罪,他就不会走极端,就能活下来,所以之后跟女儿就有点疏远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女儿的气越来越少,对自己的气反而越来越多,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如果自己没去看文之勉并说那些话,可能他还不会走极端。
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有想过和女儿好好聊聊,可女儿实在是太忙了,派人几次去打听,不是在处理政事就是和步千雪在一起,她也就歇了心思。
那股劲一旦过了,勇气也就小了,尤其是在她刻意为之之下和女儿关系有些疏远的情况下,她拉不下那个脸,便索性端着了。
至于崇尚道法,也不过她是为自己的心灵找一份宁静,为太皇太后和文之远他们超度一二,尽尽自己绵薄之力。
不再回文家,则是没脸再回,虽然她从未信誓旦旦的向文家人保证过文之远一定能活,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心里难免愧疚。
文之远的死让文之勉长大不少,以前见她亲昵多过恭敬,现在是恭敬多过亲昵,而且进宫看她的次数也比以前少不少,就连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了以前的灵动可爱,这让她即欣慰又心痛。
如果文之远没有死,文之勉可能也不会变成这样,所以她就更气自己了,每日都恨不得多打坐几遍,多做点功课,内心才能获得些许平静。
文昱的想法被石忞看在眼里,劝了几次都无果,今天她有备而来,读心术该用也就用水了,本以为母后是恨自己的,结果却发现母后恨自己更多点,这事就有点难办了。
石忞思虑再三才宽慰道:“母后,表哥的事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太自责,若真算责任,儿臣的罪过更大,若是我早点颁布特赦或向他透露一二,他就不会走到那一步,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走极端,若是早知,我定会阻止的,就像您说的,她毕竟是我表哥也是陪我长大的侍读,我又怎么忍心”声音越说越哽咽。
文昱越听越难过,后面无声哭了起来,女儿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把她想的都说了出来,还把错都担在了自己身上,这么贴心为她着想的女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面子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在百官心中面冷心硬、铁石心肠的石忞,其实伤感起来也很吓人,尤其是在意的人哭起来后,若无外人在,她能一边跟着哭起来一边安慰。
老师教她的要喜怒不形于色,流血都不能流泪,不能丢了皇帝的尊严什么的,在她这里得分情况,对外人她可以毫无折扣的做到,但对最亲近的家人、爱人,她永远做不到。
她不是机器,她是人,所以她会哭,也会笑,也有喜怒哀乐,更有蒙在被子里默默哭泣颤抖的经历,虽未与人言,但不代表没发生过。
文昱见女儿也跟着哭,还一边安慰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哭了,反过来安慰女儿,两人这才用手帕擦了不多的眼泪控制住了情绪,经这一哭,卡在两人中间的刺也就没了,亲昵的拉着女儿的手道:“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娘专了牛角尖,让你担心了”。
俗话说母女哪有隔夜仇,何况文昱两人根本就没仇,一开始还有点气,后来是抹不开面子,而且石忞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恨谁也不可能真恨自己的女儿。
“娘想通儿就放心了,缘来缘去终有缘法,他做了他的抉择,我们也该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石忞顺势宽慰道,见文昱脸上柔和不少,心也就放了下来。
她们都知道但却没说的是——文之远这样做也算是保全了家人,他贪的钱财被他挥霍了不少,文家垫了不少,又交了罚款,若他最后真的被赦免死罪,文家肯定也必须再付出些东西。
他的死既保全了文家,也免了石忞纠结,成全了新政和法律的威严。
就因为这一点,私下里她也赏了文之勉不少东西,比起交的大笔罚款也不遑多让,也给了她特权可以随时求见自己,至于出入宫门的令牌太后也早就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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