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传说并非都是天马行空,端看你舍不舍得花那一番工夫。一路亲历,再看了老瞎子这数十页有余的笔记,甚至那些声称沥血剑可以召唤阴兵,得沥血者可得天下,等等的传言,也在不经意间变得真切起来。
老瞎子其后的潦倒,笔记中只用了寥寥数语带过,洛宸读来却觉胸臆难抒。她有些不敢相信,世间名与利原来不止戾王这样的人贪图,就连印象中清风明月般的老瞎子,竟也逃不出其魔爪。
所以,究竟可怕的是剑本身,还是世人心中最黑暗,最无尽的贪欲呢?
那一场对决,可想而知老瞎子元气大伤,却也追悔莫及。他离开受伤之地以后,就将沥血剑用麻布缠裹了起来,又装进一个木匣背在身后再不将其示人。自此,江湖上再也听不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连带着一并成了谜团的,还有那一把威力无比的沥血剑。
老瞎子本来可以有无数次回头的余地,但人一旦被利欲熏心,所能做出的事便不再是他本人的理智可以掌控。
出事之后,老瞎子虽不及万念俱灰,却也在一夜之间似那遭了霜的茄子。
他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孤寂地死去,遥想当年风光无限,哪堪今朝苟延残喘?于是终日寡欢,郁郁不得。直到有一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找上他。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故月的铸造者,尚一。
尚一此时已年逾九十,拖着风烛残年之躯仍坚持找到老瞎子,只有一个目的:他师弟桎攫五十年前因一念之差,造凶器于世,且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五十年后这把凶器又被老瞎子翻了出来,倘若不加阻拦,只怕要为祸更多无辜之人。
起初,尚一以为老瞎子是个蛮横强权之人,加之先前老瞎子执剑与人较量,杀害了这么多无辜,故而尚一抱了谈不拢会被老瞎子杀害之心。
不料老瞎子听尚一亮明身份讲明来意之后,从小到大统共没掉过几滴眼泪的他居然蓦地一抽鼻子,凄然跪倒在尚一面前,哽咽直呼“先生渡我”。
这是老瞎子最无助之处。他曾经是那样不屑与俗世争名逐利,但自从有了沥血剑便不一样了,那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每想放弃之时又欲罢不能,最终磨成了最难消的执念。
尚一告诉老瞎子,成败在心不在身,沥血剑的力量来自西域一种不正当的秘术,不知沾了多少冤死之人的血,才将这冲天怨气封于剑中,赋予了它阴煞之气,还是早些还回去为妙。
听了尚一这一席话,老瞎子自是不敢有分毫懈怠,拜谢之后便要动身还剑。尚一一大把年纪早已阅人无数,许是见他与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有着本性上的差别,心下竟陡地一软,叫住了刚刚摸索着走出几步的他。
“先生?”
“还剑事大,但不代表你与它全无缘分。”尚一微微一笑,朝老瞎子伸出手摊开手掌。
老瞎子隐约瞧见他的动作,立时乖觉地将沥血剑取了下来,奉送到尚一手里。
尚一目色温和,白莹莹的胡子下面藏着深深的笑意,道:“年轻人,记住,沥血剑乃西域炼化之术与苗疆蛊术结合铸造而成,你此去还剑之后,可去苗疆一带找寻血蛊,倘若有幸找到,将其引入体内至少十年以养心血,再经化血蛊炼血之后,便可重新将剑取回。届时,净化凶器,再造神兵……”
尚一的语速并不快,老瞎子听后心跳得却奇快无比,他隐约觉得尚一告诉自己这些,有指引自己之意,却不敢直接开口相问,心下越发含蓄谨慎。尚一恰又在这时,将一把清光盈盈,寒光铄铄,如深秋朗月一般的长剑从背后取下握在了手中,这便是出自尚一之手的故月。
老瞎子不明其意,正想问,尚一却猛然举起故月朝老瞎子刺去。老瞎子全然不意,眼下又只有腰侧的吟水剑,便慌忙举起来抵挡。
可惜,随着一声清脆的铮响,吟水在故月的剑光里,登时断作两截。
“先生,您……”
老瞎子满目惊疑,前一刻他还感激尚一善意,不料下一刻佩剑竟被他斩断了。他正要发作质问,尚一却把故月收入剑鞘,同沥血一并搁到老瞎子手里。
“年轻人,岁月仍好,莫要执念一时啊。”说罢,尚一笑了两声,转身拄杖离开了……
他当然不会仅凭对老瞎子第一面的感觉,就做出这样的决定,说到底,沥血剑既然已经被老瞎子找到,与其送回去再被旁人觊觎或是找到利用,倒不如就让老瞎子保管。只是,剑上的阴煞之气还是当除上一除的。
老瞎子得了尚一指点,当真把沥血还了回去,随后出了龙泽,便踏上了寻找血蛊之路。
只是他双目眇然,血蛊之事又不能随意声张,这一路艰辛自是不言而喻。又仿佛是上天安排,他才刚到晋源,便遇上了只有年仅三岁的洛宸。
因着洛宸太小,又刚刚生了一场病,他便带着洛宸,选择到龙泽山定居,如此,寻找血蛊一事便被搁置下来。
在陪伴洛宸成长的头几年,老瞎子离不开,却也时常会想尽各种方法打探,终于在洛宸八岁时找到了线索。于是他将洛宸送到叶老道那里,只身一人去了苗疆,不仅成功将血蛊带了回来,还与一位蛊师约定十年之后前来炼血。
回到龙泽山,他本想把血蛊给自己用上,但突然转念,想到自己已年过半百,又是残疾之身,倒不如将血蛊送与洛宸,待她十八岁成人时,再将沥血剑作为成人礼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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