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随娘亲姜明心行医,见过无数生命从手中无可挽回地逝去,也拼全力将无数孱弱的生命从阎王手中夺回。
她深知,看似拥有无限潜力的人,其实也脆弱得很。正如前一刻还与九婴勇斗、带自己跳离火海、轻功来去自如的洛宸,眨眼间也会被伤得垂垂危矣。
是以,她总也免不了感慨:仿佛上天要带走一个人,比一个人上战场战死还要容易。
突然,洛宸在陆晴萱怀中猛地一蜷身子,不待陆晴萱将她稳住,便躬着背剧烈咳嗽起来。
箭从她右侧肋下刺入,顶着如此严重的创口本不宜大动。奈何这阵咳来得汹然,一时间根本忍不住。
于是,陆晴萱只能眼睁睁看着洛宸痛苦地咳过,直咳得伤处和唇边皆殷红一片。
同时她也越发担忧——咳得这般厉害,当真不是伤到了心肺?
大概她被彘咬伤那回,陆晴萱都没有这般焦急过。
谢无亦张了张嘴,想说话,忽觉两侧嘴角干了些黏糊糊的东西。他惊觉,忙用衣袖擦拭,思绪也不可思议地飘忽远方。
供职于绛锋阁时,他不是没见过洛宸受伤,也更不乏刺杀陆晴萱当日,坤沙刺入洛宸腹部那般严重的时候。他同样会为洛宸伤势忧心,同样会心神不宁,却没有一次似现下如此,不觉中就有几滴泪豆子先砸在了脚边。
自己变了,变得需要把手放在胸膛上,重新思索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儿又镶了一颗什么样的心?
想着想着,居然情不自禁热泪盈眶。
眼下情况远比上次棘手。这座墓里都有什么本就是谁也说不准的未知,还有多少机关稍不留神会被触发更是说不准。
是以,陆晴萱不敢贸然移动洛宸,唯恐中间再出个什么岔子。如此,自然也就无法替她处理包扎伤口。
正在她犯难不知所措之际,身子也不经意地向一侧轻歪了下,结果竟忽然被一只手勾住了衣袖。
“……”凉气登时沿着陆晴萱的脊梁骨爬到了头皮上。她有功夫在身,纵然抱着洛宸,闪躲起来却不是难事。
于是乎,谢无亦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见陆晴萱带着洛宸仓促往旁侧一闪,紧跟着就是重重的一脚踢踹出去。
骨折的声响清脆地传来,谢无亦眼瞅着一颗干瘪的头颅飞起,又似一个拖着无数布条的球坠落,砸向一处。
——这里竟也有人比他们早先进来过了!
缩水风干不知多久的头颅,在空中转了两三个囫囵的圈,好巧不巧地落入那汪荧蓝的水中。惊人的是,并没有东西入水带起的哗啦声,而是砰地,将那头颅直挺挺地摔成了七零八落的碎块。
陆晴萱心中一紧,怨责自个儿冒失,同时紧紧护着洛宸留心起四周,生怕这一下,再招惹来什么大家伙。
“晴……萱……”
所幸,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洛宸这时低低地唤了陆晴萱一声,艰难且羸弱,之后又是长久地喘息。
陆晴萱心疼地望向她,把耳朵贴近她苍白的唇边,等着她往下说。
“右侧……石柱……”
陆晴萱忙急匆匆地扫了右侧一眼:“石柱怎么了?”
“石柱后……是整个空间的……死角,排查……”
洛宸伤重至此,仍不忘关注周围环境。陆晴萱的眼中泛起泪意,她知道洛宸之所以如此,不过是要每时每刻确保自己能有一条最后的退路。
洛宸说得磕绊,陆晴萱已然通晓其意。
她吩咐谢无亦将石柱后面彻底摸排一番,反复确认连半个机关的影子也没有后,才将洛宸抱至此处。
石柱后本就昏暗,加之整个墓室的光线又是蓝幽幽的。因此。洛宸右侧被鲜血浸染了大半的衣料,便在这幽蓝中呈现出一种深黑样的颜色。
谢无亦小心翼翼地喂给洛宸一口清水,洛宸却只觉喉咙里灼烧得她难以下咽,张嘴又是一口浑浊的血吐了出来。
陆晴萱让洛宸斜靠在石柱上,将自己的外衫解下,垫在她和石柱中间。
又见她倦累地阖着双目,下墓前揽翠轩里拾掇妥帖的长发,也已变得凌乱不堪。碎发揉在脖颈处,同冷汗与尘渍交叠,更衬得她憔悴不已。
——她似乎,快被伤痛折磨得气力尽失了。
谢无亦最后勘察完一遍,跑来蹲至洛宸身侧,见她苍白的嘴唇不自抑地抖动着,许是冷,又许是疼,便也将厚软的外衣解下,披在她没有受伤的一侧。
“谢无亦,我需要光。”
陆晴萱已然动手查看起洛宸的伤势来。她嘴上手下两头忙活,一边解着洛宸被血黏住的衣物一边道:“将药箱里的纱布取些出来。”
“……好的。”
谢无亦不懂这些,却听话得很。他一边应着,一只手举着松明,还要用另一只手去翻找陆晴萱要的东西。纵然是那等手脚利落之人,做起来总也显得忙乱了些。
箭矢尚在洛宸体内,陆晴萱一怕弄疼,二怕再度弄伤了她,故而费了好些气力,才将伤口暴露出来。
果然与她想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这次,说不好算幸运还是不幸。
陆晴萱用酒冲洗了伤口周围血渍,反复将傅野当日情况,同洛宸现下情形两相对比。忽然纠结得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若说不幸,自然辩白不得。洛宸与傅野那日所中箭矢皆为青铜所铸,箭身的污损、青铜自身重量等外部原因,都为伤口的清理增加了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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