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明知她是在胡言,陆晴萱却还是生了一通紧张,眼睛也睁开了。果然落在眼底的,是昏黄温软的灯晕,以及洛宸春日般的明媚眉眼。
“不是不敢,睁得怎还这般快?”
“哼!我再不睁开,你都要写休书把我送人了。”陆晴萱捉起洛宸的手,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这般坏,除了我,看谁敢要你。”
洛宸眼底笑意更甚,眸子里晃出满足。她躬身垂首吻了下陆晴萱的唇,轻声问她:“可还疼得厉害?”
陆晴萱本不想在洛宸面前提起自己的伤,以免惹她担心,但也知她必然挂怀。是以,面对她的问询,陆晴萱没有隐瞒,但也只是将现下感觉简单描述了一番。
“你看,就晓得你要皱眉头。”陆晴萱眼瞅着洛宸眉间起了一座小山,只得揉了揉洛宸被她攥在手里的手指,宽慰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好不好。”
洛宸默然半晌,终于抬起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回想起在琉璃树的种种经历,陆晴萱至今还有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尤其是幻境里的一切,对她造成了太大的冲击。
她慢慢撑起身子,倚坐在床头,盯着自个儿的伤臂瞧了片刻,不由感叹:“伤成这样,居然都没有烧起来。”——她对琉璃树,当真是愈发捉摸不透了。
如此过了少时,她陡然想到一事,问道:“洛宸,那玩意儿,留下来了么?”
她指的,是从她手臂里取出的那一截琉璃树的触手。
洛宸此时,正端了冷在一旁的药为她试温,闻言,本来柔和的眸子里瞬间裹上了一层冰霜。她不动声色地回首,眼神却极为沉冷地觑了一眼身后柜子的顶端,片刻,才轻“嗯”了一声。
洛宸情绪上的这些微小变化,若是没有落在人身上,根本无法被觉察。偏生陆晴萱就是懂她。即使洛宸方才回了头,不曾用她黑亮的眸子觑自己,陆晴萱还是能想出她那冷如刀的漠然眼神,情不自禁又笑起来。
她欢喜如此:洛宸,这个素来冷静、深沉,甚至外人看来无悲无喜、清冽如冰的女人,偏在她面前能露出孩童般的率性。这是她许她的温柔,也是她予她的纯粹与坦诚。
“这小东西,将我好一通折磨。”盯着柜子顶端有一瞬,陆晴萱堪堪地回神自嘲,“有空定要好生瞧瞧,究竟是个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
“你莫不是想同它做朋友?”
“不做朋友。但是做敌人,也该知己知彼不是?”
“那你现下知己么?”
陆晴萱:“……”
洛宸的声音兀的有些沉闷,她方才竟没有察觉,这会儿后知后觉地恍然意识到,原是洛宸有些不高兴了。
陆晴萱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惊乱,洛宸却不理会,忧郁的目光只堪堪停落在陆晴萱自个儿都不晓得,何时被她按在伤臂的右手上,缓缓道:“还是疼得厉害,对么?”
“……”陆晴萱终于明了洛宸话里的意思。
原来她的不适,洛宸早看在了眼里。
这下她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当然,除了被洛宸看穿,更因着这会儿确然疼得难耐,——这当是自她醒来,疼痛的巅峰。那种感觉,好似一团火在被刀剜过的伤口上一遍又一遍地烧灼。疼到极致时,她甚至想把自己整条胳膊剁下来。
洛宸见她没有说话,知她忍耐已颇为辛苦,心尖上流过一丝不忍。她抬手擦去陆晴萱额头的薄汗,道:“我去叫栖梧来?”
“嗯?别了吧……”陆晴萱这会儿感觉又比先前烈了许多,说话都有些磕绊。她看向窗户方向,窗外夜色浓得似墨,几乎都要滴下来的模样。
“现下……什么时辰?”她勉强地问。
洛宸闻之一愣,随即便晓得了她的意思,鼻息立时沉重了一声,似是出了一口颇为无奈的浊气。她觑着陆晴萱,抿住双唇良久,以至于陆晴萱怀疑她一直没有喘气。
随后,洛宸才深吸一口气,又徐长地从鼻中呼出,带着略有不满和质问的意味问陆晴萱道:“倘若是你的病人途生不适,或是我——,也似这般受了伤,你可会在乎是何时辰,晴萱?”
陆晴萱:“……”
她的眸子里全是不可思议,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扁了扁嘴:“行吧,又得麻烦人家。”末了,她又用眼角睨了洛宸一眼,嘀咕道:“左右是说不过你,哼。”
“不麻烦。”
就在洛宸打算披衣而往时,房门门轴轻响,却是栖梧将了诊疗箱进来。
当时,洛宸为了方便应对陆晴萱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特意告知栖梧不会落锁。是以,她此番前来并没有敲门。
栖梧放下手里东西,看了一眼自己坐起来的陆晴萱,笑道:“晴萱你很怕麻烦我么?”说完,她一边将手搭在陆晴萱手腕上,一边又道:“已经五更天了,就当是早起了一回。”
陆晴萱听了这些话,有些难为情。她在心里回味着栖梧的话,寒冬腊月里,竟也增添了无尽暖意。
“五更……”陆晴萱将这二字轻喃了几遍,感动之余,忽又想到另外一事。她眉头又皱了起来,顷刻间看向洛宸,眼睛里水波摇晃。
洛宸忙起身,将手扣在她肩膀上,柔声道:“我先前已睡过一个时辰。”
这次受伤,陆晴萱始终觉得不平。她寸,四个人里就她自个儿见了血。而且现下再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她才慢慢咂摸出味来:那些触手,远时不觉如何,但当同她离近到一定距离时,表现得就好似闻到肉味的狼——攻击起来全然不似无章无法的蛮干,倒像就是冲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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