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寡妇似乎被扎尔布的哭声打动,她黑漆漆一团的脑袋停在扎尔布上空,歪了歪头,不停噏动着口器触角。
扎尔布见哭喊有效,越发哭得凄惨,泪水却不怎么流了。
他微微张开眼睛,眯条缝悄悄观察——
这一看,差点把他吓死。
黑寡妇扭头朝方豆腐蜘蛛吐了一口白丝,一扯就把那个可怜虫扯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连自己的同类,说不定还是亲戚呢,都毫不留情地一口吃掉,这,这,这就是没有人情味的低等动物!
扎尔布觉得自己的哭泣也不会起多大作用,吃完这个方豆腐,下一个肯定轮到自己了。
他轻轻动了动身体,蛛丝实在坚韧,别想着扯开丝网逃跑。
只能等死了。
扎尔布眼望着黑寡妇吃掉同类,心里反而没有刚才害怕了。
黑寡妇吃完同类,前上肢一扬,似一把镰刀割断了扯着扎尔布的蛛网,像提着一个白色网兜,把扎尔布裹在右前上肢缓缓向洞顶上方爬去。
扎尔布用心观察这个洞道交错的深洞,从下方往上望,无法看到这个隐秘的通道,通道犹如天窗,更似穹顶,看来是黑寡妇这个蛛后的专用通道。
通道很长,没有分支,像是要笔直通向天空。
通道幽暗潮湿,散发着浓烈的腐蚀性气味,扎尔布像困在茧中的幼虫,在摇摇晃晃的爬行中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晃动停止了,扎尔布感觉自己被放在地上,土地潮湿的寒气像冰凉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背和臀部。
睁开眼睛,扎尔布看到黑寡妇长长的前上肢割开裹缠着他的蛛网。
他自由了,可他不敢动,也动不了,身体早被吓软了。
黑寡妇不像要吃他的样子,发出“嘶嘶”的粗重声音,慢慢转身走开。
扎尔布试探着半坐起来,感觉黑寡妇的背影不那么恐怖了,如果他是蜘蛛,可能还会觉得它很美丽——
它的肤色黑得发亮,他从未见过黑得如此纯粹的颜色,灵活的头部,眼睛隐藏在如雾的额头,身体圆润似珍珠,八条大长腿灵巧敏捷。
此时她的背影透出打动人心的孤独感,楚楚动人。
扎尔布位于与刚才笔直上升通道垂直的横截面上,这里似乎是黑寡妇专属的宫殿。
有数不清用蛛丝缠裹的水滴状物体,有的挂在洞顶,有的贴在洞壁,更多的被横七竖八地摆放在洞穴各处。
黑寡妇缓慢走出一小段距离,扭回头来看看扎尔布。
扎尔布虽然看不见它的眼睛,但能明白它透露出的意思,它让他跟着它走。
扎尔布确认自己暂时没有生命之忧,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慢慢站起来跟在黑寡妇身下——
它的体型简直是一所自由行走的房子,比扎尔布在彩色苹果树上的木屋大出一两倍。
“宫殿”其实不复杂,有大小不同的“厅堂”或者“仓库”,大多是蛛丝裹缠的形状不同的物体——有的破了个洞,有的还很完好。
直到扎尔布看到一只乳白色、几乎透明的、孱弱的小蜘蛛“破丝而出”,才明白这些物体是黑寡妇产的卵。
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蜘蛛柔弱得像纸片,而且也长残了——
它的腹部很长,拖在地上,像一条未脱落的脐带。
黑寡妇看都没看小蜘蛛一眼,她的大长腿几乎贴着它透明的身体走过,稍不留心,就能刺穿它。
越往里走,腐蚀性的腥臭味越发浓重,扎尔布被呛得无法呼吸,眼睛热辣辣地痛,流下了泪水。
他停住了脚步,通道两边稀稀拉拉出现些乳白色的蜘蛛残体,有的只有头部,有的只剩胸部,横七竖八的断肢乱糟糟地堆放在一起。
扎尔布忍不住弯下身体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吐了一阵,他发现黑寡妇仍停在一边等着,连忙打起精神来,紧走了几步。
通道尽头是个空旷圆弧状的巨型洞穴,里面堆满了乳白色、灰白色,发黑的残肢断体。
也许是洞穴巨大,扎尔布感到腥臭味不那么浓烈了,眼前的蜘蛛尸体却让他触目惊心。
眼前的黑寡妇是只终日躺在自己孩子尸体旁的母亲,他似乎懂得了黑寡妇深深的孤寂和痛苦。
可他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黑寡妇没有扎尔布想象的痛不欲生,她漫不经心地走过那些尸体堆,停下来,把身体整个前倾,头扎进尸体堆里咀嚼起来。
这个场景看得扎尔布眼睛发直,胃部收缩,他想吐又吐不出来,背脊凉飕飕地升起一股冷风,额头上的冷汗像河水流淌下来。
人类永远也不懂异类的世界,扎尔布想离开这可憎可厌的地方,可这个洞里不知道有多少只蜘蛛,就算躲过一群,还有一堆等着呢。
他捂起耳朵,不想听见黑寡妇“咔嚓咔嚓”咀嚼蜘蛛幼体的声音,可这声音似乎越来越响亮,在空旷的洞里回荡。
吃饱的黑寡妇自顾自地卧在黑黢黢的角落,八只大长腿收缩在一起,像块巨大的黑饼。
扎尔布不明白黑寡妇带自己来“寝宫”干嘛,它把他带到这里,就似乎忘了他,如果能真的永远忘记倒好。
扎尔布有什么大的动作,比如向通道口缓慢移动,快到洞口时,一缕柔肠婉转的蛛丝破空而来,又把他抓了回去。
他慢慢琢磨,黑寡妇不会让他离开的最远距离大约50米,他就像以前村里人忙碌时拴在床脚的小孩,只能在看不见的圈子里打转。
这样索然无味万般无聊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扎尔布从刚开始不敢正视蜘蛛残肢到盯着那一堆堆发臭的肢体发呆。
没有外来天敌,这些刚挣脱蛛丝茧子的幼小生命天生就非常别扭,通常挣扎一段时间就死去了。
那只扎尔布看到的腹部如同脐带的小蜘蛛早已死去,它离爬出来的丝茧不过两步路的距离。
它们透明、孱弱、无力,生命力微弱得一眼就知道没希望。
是什么导致了这些悲剧的发生?
黑寡妇依靠吃掉这些幼小尸体补充体能,很长时间内,没有一只蜘蛛前来“宫殿”照顾它。
它孤独而悲伤地生活在这“豪华”的大宫殿里,可是威仪是不容置疑的。
也许,黑寡妇找来扎尔布,就是要他找出真相?
这太可笑了,扎尔布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凭着他农村小孩的知识储备也没办法给出客观科学的答案啊。
如果由拉和大卫在,也许他们能帮上忙,这两个家伙不是总说些让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吗?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扎尔布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黑寡妇压根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只要他走出那个看不见的50米圈,他就会被飞来的蛛丝拖拽回她身边。
好在黑寡妇没有放他的意思,也没有半点想杀他的心。
可是前途未卜,谁知道下一秒这只美艳凄绝的毒蜘蛛会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
扎尔布看着单一的场景很快就累了,他的嗅觉似乎适应了这臭烘烘的环境,竟然闻不到臭味,干脆躺在大堆的蜘蛛幼体尸体上,柔软温暖,好过冰凉潮湿的泥地里。
美丽的班主任颜老师来到梦里,扎尔布能清醒地知道这是个梦。
“扎尔布,你跑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上课?”
“我没跑,我被外星人抓到一个星球上来。”
“扎尔布,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颜老师,我向您保证,我从来没有跟您胡说过。”扎尔布的脸微微发热:“我很想您,颜老师,我还想我们班的同学们。想外婆做的葱油豆饼。”
颜老师笑了,黝黑的长发像是浸在水里一般飘荡起来,她的脸也跟着摇晃,声音却那么清晰:“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颜老师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大土碗葱油豆饼,热气腾腾的香味逗引得扎尔布的口水横流,满肚子馋虫乱转。
“赶紧趁热吃才好吃。”颜老师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美的容颜。
扎尔布“嗯”了一声,迫不及待地抓起葱油豆饼吃起来。
啊~这味道怎么那么奇怪又很熟悉。
葱油豆饼咬起来不是应该没有声音,香糯酥软吗?
为什么颜老师的葱油豆饼这么奇怪,嚼起来脆脆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怎么香,还有股说不清的腐臭味儿。
扎尔布惊醒了——他看到自己正在把几条断肢塞进嘴里,连忙“呸呸呸”地吐出来,想想觉得非常恶心,又开始呕吐。
他明白了,黑寡妇能窃取他记忆里美好的形象,诱骗他吃下这些恶心的尸体。
“你到底想干什么?”扎尔布气愤得整个脑袋都要爆掉,他冲到黑寡妇面前大叫大嚷:“来啊,吃了我啊,我不是蜘蛛,我不吃这些死尸!就算你把我饿死,我也绝不会吃这些垃圾的!你这只又丑又恶心的爬虫,休想改变我!”
“噗”一团白色蛛丝封住了他的嘴,接着更多的蛛丝像利箭飞来,把扎尔布“钉”在了洞顶,动弹不得。
“呜呜呜”扎尔布余怒未消地继续腹骂,黑寡妇移动了位置,继续把头扎进残肢里吃起来。
扎尔布不再同情这只恶毒的黑寡妇了,先前幼稚的同情现在啪啪打脸,呸,这些低等生物活该遭受灭顶之灾。
咒骂也累人,很快,扎尔布又睡意昏沉了。
这回没有做梦。
迷迷糊糊之间,扎尔布听到奇怪的“咘咘”声,但困得没法睁眼,意识勉强挣扎一会,终于被睡意压倒,也懒得去管这听上去像放屁的声音,继续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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