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祭祀

    红日西坠，晚霞将整个丰和村都染上了一层别样的光彩，宛若仙境。远处山中虎啸猿啼，而这里大片石屋却丝毫不受影响，宛如上古神殿般神圣、不可指染。
    数十人出现在天与地交际处上，在夕阳地照射下地上出长长的身影，身体轮廓被晚霞镶上了道道金边，看不清模样，一支队伍正向村子缓缓走来。
    “他们回来了！”早已站在村头等待多时的一群妇孺与老人一阵欢呼，心中的不安与惶惧顷刻间消失了，喊声震天。
    “父亲他们居然平安回来了！”
    “天啊，今天竟然有这么多的猎物，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是啊，我从来没见过一次性能狩猎到如此之多的猎物！”
    这次外出狩猎非常成功，堪称村子历史上头一次，几乎每一个人都拖着一头巨大的尸体，狩猎队伍满载而归。猎物中有体形庞大的巨角牛、有叶如龙一般的龙血妖植、还有粗如水桶且长着金色双翼的天鹰……
    在村头等候的老人们露出惊色，他们深知这些凶兽与妖植在平日间有多么难对付，有些甚至称得上是上古凶兽，但今日却被猎杀了这么多，实在出人意料。
    比如那巨角牛，牛身坚硬如铁，寻常的铁制武器都难以刺透，一双巨大的牛角更是锋利如刀锋，牛角尖端甚至能轻易将巨石粉碎。而那赤妖树其性嗜血无比，若在方圆百米内，不管是谁，都会被那红如血的枝干袭击。至于那肋生金色双翼的天鹰更是万林野外围的霸主之一，其视力长远，可以从云霄之上突然扑杀而下，只要被他盯上的猎物极少有活命的可能，丰和村中有不少人成年人出去狩猎因天鹰而死，极其恐怖。
    猎物中还有几种更厉害的凶兽与妖植，如通体土黄，有着一丝龙之血脉的地龙，浑身散发高温火焰，天生掌握灵火的赤焰树……这些都是名副其实的凶兽和妖植，这片大山中的村子远远遇见它们都得绕着走，而今却是被猎杀了，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陆宇嘴角微张，每头尸体都至少有2米高，更别提那头身躯若山，鳞甲卓然，四肢如古树般，即使死去，他也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威严之气，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一头凶兽，而是那死在王座之上的君主。
    “这次外出不虚此行，真的十分幸运，我们收获满满，却没有一个人受伤，甚至连点皮都没擦掉。”狩猎队伍中的头领李黑畅快大笑，身旁站着的李奎也露出笑容，难得一见。经过李黑的解释，老首领和其他人才了解，这几日夜间，山脉中有庞大无比的怪物经过，地动山摇，碾死、踩伤了很多凶兽与妖植，白天他们一路追踪血迹，击杀了不少重伤濒死的凶兽、妖植，这些都是平日里都是村子外出狩猎需要躲避的强横生物。
    “山中有几个大脚印，像似人足，足有百米长！”
    “还有一条望不到头的拖痕，一座小山因此从中间破开一个大窟窿！”
    “难道山中真的出现了灵宝？！”老人们惊呼，面面相觑，越发确定山脉深处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之前他们也只是猜测。但如今结合种种现象，大山深处可能真的出现了灵宝或者比之更有价值的东西，才将这些些遗种吸引过来。
    李伧高声喊道：“大家准备祭祀。”
    祭祀全村人都需要参与，陆宇也不例外。
    李伧带领众人走向石碑，数十个成年人抬着猎来的兽植尸体来到近前后，将所有血迹斑斑的兽尸妖植残骸都放在了一个巨大的石台上。
    祭台以光滑的巨石砌成，约十几丈大，紧邻断裂的石碑而建，此时上面堆满了猛兽与妖植，它们的尸体形成了一座小山，鲜血的气味飘荡在空中。
    陆宇不禁皱眉，身体稍有不适。从小生活在法治社会的他，何曾闻过如此浓烈的血腥味。
    鲜红的兽血染红了整个巨石台，枯萎且巨大的妖植枝干垂到地面，不时滴下一滴液体，却被石台上的奇异怪图所吸引，沿着石壁的刻图而淌，刻图仿佛活过来般，发出阵阵微光。
    在村长的带头下，丰和村的男女老少一起祷告，请求石碑庇护他们，这是一场严肃的祭祀，而这也是丰和村的一种惯例，每次狩猎回来都要进行。黝黑的石碑如同过去一样寂静，没有一点反应，一如往日不曾取用石台上的祭品。
    不多时，祭祀完毕，村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浮上了喜悦的笑容，招呼成年人开始搬运这些尸体，准备去放血、切割、取材。
    祭祀队伍的末尾，云尘又在追那只无毛鸟，眼看就要抓到，却没注意脚下，被一个石子绊倒，脸上传来肉乎乎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撞到人了，顾不上脸上的灰尘，连忙起身，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陆宇低头看着脸上脏兮兮的云尘，可怜巴巴的，愣了片刻，随后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没关系，云尘。”
    云尘这令人心软的模样，加之那可怜兮兮的身世，让他想起以前小时候的自己。他并没有呵斥对方的行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单纯的想给对方一点点温暖，哪怕微不足道，尽管关系生疏。
    云尘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暖，抬头看着对方温柔的笑脸，不由一呆，这种感觉他只在村长爷爷身上感受过。丰和村虽善待外人，但那也只是态度方面。小时候他刚被村长捡来时，由于村长院坐落于村头，与最近的屋子离着挺远，之所以会感受到这股温暖，源于当时少年有一段难忘回忆，村里大孩子们是出了名的活泼，父辈们白日外出打猎，妇孺们则是在家中制肉干、洗刷衣服，几个老人年龄尚大，行动不便，也就方便了大孩子们日间作怪，十三四岁就身高马大不输父辈们，加之心性尚且幼稚，口中话语不计轻重，只有一岁之龄的云尘被大孩子们堵在小巷中调戏，巷子很小，小孩子们凑过来踮起脚尖也看不清里头的情况，以为只是玩闹，便继续打闹去了。
    当时的云尘哪受到这般委屈，地上灰尘印出一颗颗圆状，大孩子们见惹了祸，一溜烟就散开了，村长听到哭声马上就赶来，逮住并呵斥了大孩子们的行为。
    到最后，只有一个脸上蒙尘的孩子，将头埋在老人的臂弯中，身子一动一动的，脑袋后是一个布满老茧的大手在缓慢拍动，生硬，但很温暖。
    ——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云尘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蹭了几下，小手俏生生抓住大哥哥的衣角。
    ——
    “几十年过去了，祭灵都没有动过一次供品，为什么每次都还要进行祭祀？”一个孩子小声咕哝。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他的父亲怒瞪铜铃大眼，抡起大手就要揍他。
    村长摆摆手，制止了他，轻声道：“祭灵，是我们祭祀与供养的灵，祭祀在于心诚，贵在坚持，我们只有虔诚待它，它才会保护、庇佑我们村子。”
    孩子顿时满面通红，慌忙摆手，道：“村长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祭灵好像并不需要这些祭品，因为它从来都没有动过分毫。”
    “只要心意到就好了。”李伧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
    祭灵，也叫“佑灵”，最初人们称之为佑灵，是因为它能守护村落，震慑茫茫大山中的凶兽与妖植，后来，人们发现佑灵的力量不是无穷无尽的，它们也需要食物。
    村中的老人还记得，几十年前的祭灵可不是这样的，那是一块奇石，通体蓝色，每次祭祀都会吞食大半祭品。直到有一日深夜，石碑来了，那块奇石知道自己敌不过，选择远去。一切因此而变。
    想起当年那个黑夜，村长有些心神恍惚，那时他刚到丰和村不久，年轻气盛，不愿接受当初平庸的自己，每每夜晚跑出村子锻体，因此他亲眼目睹了那幅心神震慑的可怕画面。
    在那个一如平常的深夜，兀然电闪雷鸣，狂风涌起，下一刻倾盆大雨，狂风暴雨席卷着整个村子，乃至大山都被雷电劈塌了许多座，古树更是不见踪影，凶兽在哀嚎，妖植在逃窜，山洪如海，一切生物如潮狂奔，景象恐怖。就是在那时，一座通天的石碑在云层中出现，沐浴雷海，缭绕山岳粗的各色神光，万千霞光化作一道道神链刺向高空，像是在与什么恐怖存在战斗。
    最后，石碑折断，底座更是湮灭，浑身黯淡无比，缩小到现在这般大，坠落而下，插在了丰和村村中，与此同时闪电消失，狂风顷刻间消失，倾盆暴雨退去，仿佛刚才的景象根本不存在一般。当夜村中所祭祀与供养十几年的那块奇石就自行离开了，了无音讯。
    每每想起这一幕，村长都阵阵心颤，因为石碑不是从其他大部落或山川大泽中移根而至，而是自天穹降落，遭遇莫名的攻击而损，至今为止村中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最初的几十年，它平平无奇，没有一点生机，像是佛寺中高僧圆寂般，直到十年前石面上才有一小块地方亮起幽光，而后再无变化。
    “处理尸体的时候小心点，难得收获到了这些凶兽妖植，凶兽的血肉精华还有筋脉以及部分骨骼珍贵的惊人，找出妖植的主枝干，将其留下，以后制作武器、防具等。”李伧回过神来嘱咐道。
    村中的青壮年利刀霍霍，正在奋力切割巨兽，不时发出铿锵声，火星四溅，差一点的武器甚至出现缺口，凶兽的骨骼坚硬的惊人。
    有人抬来大木罐子，留着接取那保留在兽体特殊部位的血之精华，这是极佳的血补大药，极为难得。这堆凶兽尸体中又以地龙最为珍贵，虽然是个杂血龙族，远远比不上血脉纯净的纯血龙族，但是体内一样蕴含有部分真血，价值连城。而那赤焰树体内蕴含的灵火更是悉心培育，虽然威力尚可，但作为烹煮大药的助物极为合适。
    距离上次捕捉到地龙、赤焰树这种上古遗种已经过去几年，它们太过强大与凶残，一道寻常的攻击就能让一个强者吐血倒地不起，实在不好对付，凶戾无比。
    可以说，这次收获之丰令人惊叹。
    “哟，这天鹰的鸟喙中保留的的真血极其惊人啊，完全不比那只地龙差！”一个老爷子亲自操刀，剖开了鸟喙的软体部位，淌出一股金黄璀璨的真血。
    忽然，那血液竟化作一团金芒，一只巴掌大的天鹰呈现，浑身金光，栩栩如生，对天鸣唳。
    “真是好东西，这真血药性极强，果真不比那地龙差！”操刀的老爷子开怀大笑，快速拿过一个木罐将那鹰血收了进去，牢牢封住罐口。
    “首领，这头天鹰的利爪也是好东西，说来也巧，我们寻到它时双翅各有一个大窟窿，奄奄一息，不然真收拾不了。”一个壮年男子道。
    李伧点了点头，道：“你们运气真的不错，这种情况真的不多见，它利爪打磨多年，距离成为灵物只有一线之遥，如果正面碰上你们怕是要遭，它胸膛鸟毛长相极好，你们小心的破开，心头血也是难得的补血宝药。”
    “赤焰树主枝干真的坚韧，砍了这么多下都砍不断啊。”
    “它体内那朵灵火窜出来的时候差点给我烧着了，还好我保持警惕！”
    “这些都是好东西，你们这些小屁孩小心点，别碰那些木罐，打翻了有你好看！”
    村民们满心欢喜，脸上洋溢着笑容，神采奕奕。
    只有一群孩子全都一缩脖子，一溜烟的跑开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所谓的宝药、骨药大半都会用在他们的身上，每次大丰收让他们又爱又恨。
    直到一小时后，凶兽与妖植上的“宝药”才被采尽，村长与几位老人点了点头，收走了那些木罐，拿去处理。木罐乃是妖植主枝干制成，擅于保存，长久不衰。
    “这么多猎物，真是难得，一会腌制一部分，然后熏烤、制成肉干，另外一部分留着今晚吃大餐。”经验颇丰的老人开口说。
    如此多的尸体堆在一起跟小山似的，全村人很多天都吃不完，如果腐坏了实在是一种浪费，这对于食物经常短缺的他们来说是绝不能容许。
    各家各户的妇女开始上前分肉，皆带着真心的笑容，早先担心外出的男人，现在不仅都平安回来了，收获还这么丰盛，这简直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各家各户的女人将肉放在木罐中保存在家里，动身前往村中心的空地，着手开始准备篝火盛宴。这是丰和村一贯特有的传统，每次狩猎带回来的猎物足够多时，都会举办一场篝火盛宴，以此来稳定人心。
    半个时辰后，一个巨大的篝火架在村中心，一口口铁锅散布在空地上，锅中阵阵肉香散开，里面熬炖的肉块都快要烂了，让人食指大动，孩子们早已饥渴难耐了，摩擦着双手，喉咙不时滚动一下。而架在火堆上烤的地龙肉也开始变得金黄油亮，在往下滴油脂，落在火堆中哧哧作响，火变得更旺盛。
    “大家开吃吧！”村长笑呵呵道。
    话音落下，村民们开始动手撕肉，咬的满嘴流汁，胃口大开。
    “娃子，这是地龙肉，多吃一些你会变得更加皮糙肉厚，快吃，这可是难得的珍肉啊。”
    “臭小子多吃点，这可是天鹰的肉，吃得越多你的力气就会变得越大！”
    各种凶兽成为了村民们晚间最丰盛的食物，诱人的肉香弥久不散，阵阵欢笑声传出白幕，整个村子一片喜庆。
    ……
    昔有一族，名为昱，其佑灵为人所景仰。一日，寻其灵于宗祠，见其凋零，众人惊惶失措，族人难安，遂有一人将肉掷之于前，群众大惊，络绎不绝找寻。宗子心怀忧愧，遂拜首谢罪，少顷，佑灵彰显，无徵无端，欲知内情，只闻灵言：“吾既往不咎，不寻其罪，望此举繁多。”自此，昱族常以血肉祭祀神只，外族不知。经年月累，昱族兴盛，占据天下一方，无人可敌。——《洪荒书遗·辟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