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云泥之别

    寂静只持续了一刹那，就酝酿出冲天而起的喧哗。
    不论是高台下，还是高台上，不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不论是孩童，还是仙师，不论是晚辈，抑或是前辈，都情不自禁地爆发出激烈的言语来表达内心的震惊。
    “纯阳至雷灵根！纯阳至雷灵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拍案而起，大声疾呼。“此子正是为修炼本宗紫霄剑诀而生！”
    另一座高台顶层，一名紫袍中年人出言驳斥：“汪真人此言差矣，我看还是我们望月宗的霹雷玄功更他适合一些。”
    “本门雷霆金身的护教绝学尚无人继承。”一位老僧面不改色地开口。“我看此子可行。”
    “宏净大师，你们不是讲求六根清净，五蕴皆空，怎么妄动贪念。”一位青衣美人施施而行，走到台前栏杆旁，望着葛青的身影。“论起雷法，我们龙凰宗也不弱于人。”
    “此非贪念，乃是平常之心。”老僧双手合十，一本正经。
    一位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负手而立，气势迫人，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此子拥有绝品的修行资质，倘入我重岩宗行法体同修之道，必成大器。”
    坐在高台下层的年轻一辈们惊呼连连，激烈议论，顶层的长辈们则争相表态，势在必得，彼此针锋相对。
    就在场面渐趋混乱之时，几股异常强大的气息从高空传来，压得所有人呼吸一滞。
    大家不约而同抬头望向高空，识趣地闭上了嘴，场间顿时落针可闻。
    八道光华凛然的人影从天而降，将葛青围在中间。
    一旁的李穆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目瞪口呆。此时各宗前辈现身，他连忙正了正神色，朝诸位大能恭行一礼，而后退到场边，不敢多言。
    诸位大能中的一位，示意葛青再测一遍。葛青将手贴在石碑之上，不过三息功夫，又重现了那紫光冲天的恢弘场景。
    待到漫天光华收敛，第七块石碑前，各宗前辈已经消失不见，葛青也了无踪影。
    在场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继续吧。”望月宗的紫袍中年人大袖一挥，坐回原处。
    “是。”李穆明躬身答道。
    语毕，他便带着墨尘向第一个石碑走去。
    此时，高台顶层的前辈们神色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坐在下层的年轻人们则大多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葛青这波滔天巨浪呼啸而过之后，墨尘就像一颗不起眼的石子被投入水面，没人有多余的心情去关注它可能溅起的些许涟漪。
    墨尘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双手贴在漆黑的石碑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令他心中胡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一息，两息，三息，预料中的光芒并没有出现。墨尘抬起头仰望碑面，露出期待的目光。
    四息，五息，六息，什么变化也没有。墨尘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眼前的石碑像是一座巍峨大山，给他一股莫名的压力。
    李穆明眼中流露出疑惑，朝高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七息，八息，九息，墨尘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下一块。”不知哪个高台上传来指示。
    “换一块试试。”李穆明如此说道。
    墨尘收回双手跟在李穆明身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墨尘将双手紧紧贴在第二块石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害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动。
    一息，两息……五息，六息……九息，十息。这短短几息时间对于墨尘来说，就像是一场无比漫长的煎熬。
    当李穆明再度让他放下双手时，他额头上已沁出一层冷汗。
    “再换。”高台上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
    第三块，第四块。石碑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光芒，更没有任何文字显现，安静得如同无人触碰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场间轻微的议论声消失了，众人再度把目光投向了石碑处。刚出了一个不知多少年都见不到的纯阳至雷灵根，看这诡异的场面，莫非又会有什么不一般的事情发生？
    第五块，第六块。随着一块块石碑持续保持沉默，所有的可能都集中在了最后一块石碑上，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紧张。
    刚刚光芒万丈的第七块石碑，难道又要迎来什么出乎意料的变化？
    墨尘深吸几口气，尽力平复心情，放松身体，而后将手贴在了石碑上。
    时间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流逝。
    一息，一切如常。
    两息，了无变化。
    三息，依然如故。
    四息，丝毫不易。
    五息，无事发生。
    六息，始终如一。
    七息，不知是谁脱口而出：“这小子不会没有灵根吧？”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回过神来。这并不是什么诡异情况，只是没有灵根的表现而已。
    “但他既然能走过雾桥登岛，应该身具灵根才对啊。”不知哪里又冒出一个声音来。“什么时候测出过没有灵根的。”
    众人这下彻底明白过来了。怪不得方才觉得情况诡异，因为参加测试的理应都是通过筛选之人，这还是第一次碰到测不出灵根的情况。
    就在年轻人们还要继续讨论的时候，不知哪位仙师出声道：“先测下一位吧。”声音平淡，没有多少波澜。
    墨尘被带回原地，脸色有些发白。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反复观看。握拳，松开，握拳，再松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脑子一片空白。
    当另一位孩子走到石碑旁时，墨尘抬起了头。
    他心里难以遏制地生出一股期待，希望石碑对这孩子也全无反应，方才的一切都是因为石碑出了问题所致。
    但是，现实并不响应他的期待。三息之后，碑面散发淡淡的绿光，显现出这孩子的灵根属性。
    看着“木”，“黄阶中品”，“阴七阳三”几个金色文字，墨尘感觉内心被狠狠刺痛。他多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块石碑亮起，即使是黄阶下品也没关系，只要能有一点光，那就足够了。
    看着那孩子一路顺利地进行着测试，墨尘心里生出无尽的羡慕。
    “每个人都是一亮七块，挑最好的做主灵根，剩下不要的能分给我一种多好。”他开始用无意义的幻想，努力填平自己空洞的心。
    很快，本来在墨尘后面的两个孩子都完成了测试。一个主灵根是“黄阶上品土灵根，阴六阳四”，另一个是“玄阶中品风灵根，阴七阳三。”两人得了仙师评价后，都被青年弟子引走。
    这时场中央只剩下墨尘一位孩童。
    李穆明站在墨尘身边，向着高台行了一礼，说道：“此子确实是从雾桥上登岛，但用时较其他人要多上许多。”
    “一般来说，过桥时间越短，灵根越好。我想他应当是身具灵根的，只是较为低微，没能测出来。”李穆明用余光瞥了墨尘一眼，朗声说道。
    墨尘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李师兄谈及雾桥时忽然顿住，他五味杂陈的心中，悄然涌现一丝温暖。
    “穆明，不要妄下定论。”方才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出言道。
    “我知你是为这孩子好。但是雾桥几千年来从未出现一例失误，这七块混元碑也是极其精准的测试法宝，此事恐怕另有蹊跷。”老者身上的服饰与李穆明相似，应当是其同门长辈。
    “是，弟子知罪。”李穆明见仙长们有慎重的思虑，放下心来。
    “你们怎么看？”老者环顾周围几座高台。
    “再测一次。”紫袍中年人出言。其他仙师纷纷首肯。
    李穆明得到指示，带墨尘回到第一块石碑前。
    墨尘心中希望的火焰重新燃起，他目光坚定地看着石碑，将手贴了上去。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又一次沉了下来。结果与上次一般无二，石碑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把他当成了空气。
    后面一块块石碑不出所料，全部和之前一样，丝毫变化都没有。墨尘的心跌落谷底，此时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拥有灵根了。
    不知何时，方才在墨尘身后那位，测出“黄阶上品土灵根”的孩子，又被带回了场中。
    墨尘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
    高台之上，一位蓝衣女子站起身，挥手间洒下一片七色彩雾，朝着场中两人迎头罩下。
    但是还未及顶，彩雾便消散无形。墨尘和那个孩子左右环顾，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高台上的众人，不论是仙师仙长还是年轻一辈的弟子，都望向场中。
    在他们眼里，两位孩童周围呈半球形的一片区域内，灵力异常浓郁。各种灵力混杂在一块，色彩斑斓，轻柔流转。
    不一会功夫，那位土属性灵根的孩子，周身的灵力分布开始发生变化。在他周围，黄色的灵力慢慢聚集，绿色的也浓郁了不少。余下的蓝、紫、红、白、青各色灵力则基本没什么变化，散乱地分布四周。
    与此同时，黄色的土属性灵力夹带着一些绿色的木属性灵力慢慢渗入他体内，其他属性则只有极为稀少的一部分混杂其中，绝大部分都被阻挡在体外。
    反观墨尘，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只见墨尘所在的区域，各种属性的灵力全无反应，自由流动。但是异常就异常在，连墨尘体内，灵力都畅通无阻，仿佛视墨尘的身体为空气。
    “不是凡体！”一位赭衣老媪看着墨尘体内混混沌沌的灵力光辉，浑浊的眼中放出逼人的精光。“但也没有灵根。”老媪随即又略带疑惑地皱起了眉。
    “身体对于各种灵力的亲和度都很高，但却不吸引任何一种灵力。”那位洒下彩雾的蓝衣女子，也不禁蹙眉。“没有灵根的凡人，身体就像是一堵墙，不可能与游离的灵力如此交融。而具有灵根之人，身体自然会对灵力有一定的吸引力，如同磁石一样。但现在这般情形，是为何故？”
    “想来雾桥也没能判明他的资质，哈哈哈。”方才那位重岩宗的黑衣男子大声笑道。“既不是凡体，却也没有灵根。怪不得他过桥要走这么久，雾桥根本不知道将他往哪边送。”
    “这般怪异的体质，老夫也是第一次见。”一位披着红袍的老者，捋了捋胡须。“可惜了，与灵力如此亲和，却难以修行。”
    “是啊。此子只要有哪怕黄阶下品的灵根，修行起来应不逊于玄阶灵根。”神隐宗的白衣老者忍不住叹了口气。“但现在这般情况，唉。”
    “依我看，此子虽无灵根，但凭其体质，还是可以修行的。若寻个灵力充裕处，吐纳炼气勤快些，兴许可以筑基。”龙凰宗的青衣美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至少比黄阶下品灵根好些。”
    “那便依道友所言，算此子黄阶下品灵根如何。”望月宗的紫袍中年人闻言一笑，提议道。
    “甚好。既然到了此处，便是缘分。”宏净大师露出慈悲神色。
    “诸位可有异议？”紫袍中年人环顾四周，诸位仙长无一反对。
    李穆明见形势明了，连忙提醒墨尘。墨尘本来还担心会被驱赶回去，没想到仙师们仍旧认可了他，内心激动不已，恭敬地捧起了手中玉牌。
    “墨尘。黄阶下品木灵根，阳五阴五。”玉牌飞到紫袍中年人所在的高台上，片刻之后又落回墨尘手中。
    “平平。”仙师淡然的点评声随之传来。与其他孩子的流程没有任何不同。
    “谢仙师。”墨尘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玉牌，跟在李穆明身后向场边走去，感到由衷的欣喜。
    只要能够踏上修仙之路，墨尘就已经十分满足，哪怕资质和葛青有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