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芳子听到仆人的通报,迅速下楼来到客厅。她看见沙发上的啸海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但很快又恢复了脸色,“天颢可是稀客,怎么有时间来到我这里了?”
啸海站起身,有些无奈。这话让她说的,自己好像是个负心汉似的。可他依然恭恭敬敬地回答:“芳子小姐,我是有事相求。”
川岛芳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什么事?说吧!”
啸海开门见山,“我的朋友,也就是《天津时报》的总编蒋中清,他想要进口一批药品和盐巴,赚些小钱。希望芳子小姐能够指条明路,行个方便。”
川岛芳子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很困惑的样子,“天颢,你可是津海关的监督啊!这种事还用得着来求我?这不是正在你的权力范围内吗?”
“你也知道,津海关监督并非只我一个人。”啸海洋派地耸了耸肩。
川岛芳子了然地笑了,示意他坐下,又吩咐仆人泡上两杯咖啡。“原来如此,看来我家小狼狗阻碍你发财了!”
啸海有些尴尬,“芳子小姐,思明虽与我不睦,但毕竟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还请您给我留几分薄面吧!”
川岛芳子嗤笑一声,“做的出来,就别怕人说。不过你要的东西可都是稀罕物件,不仅价格越高,也是共产党急需的……”
啸海听出弦外之音,微微一笑,“芳子小姐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日本人也好,重庆政府也罢,我的本事就是价高者得……我朋友的货也是一样!”
川岛芳子轻轻地鼓了鼓掌,“直白!我喜欢!既然如此,我的好处可以少不了啊!”
“没问题。”啸海端起咖啡,呷了一口,“只要能说服齐思明,我就算您一成!”
川岛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坐到啸海身旁,用自己的咖啡杯轻轻碰了碰他的,“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从川岛芳子的家出来,啸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女人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势力,就连天津市里的地痞和郊区的土匪都不再服从她。齐思明到了天津以后,受戴笠的影响,一头扎进了川岛芳子的阵营,狼狈为奸,没想到却把她给成全了。
按照啸海调查的情况,铭华出事的那一晚,川岛芳子恐怕也在暗中使了不少小动作。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做了就是做了,他是不会原谅的!
接下来,还有一个障碍要清除——日本人。
不过这次却不能从中岛成子入手。虽然坊间也传言自己和她有什么花边新闻,但啸海知道中岛成子是一个十分古板的人。她对自己中国籍丈夫非常忠诚,谍海沉浮多年,却无任何非分之举;在日常的工作中,她绝对不会对日本军队有丝毫的背叛。所以想从她这里撬出缝隙进口药品和盐巴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自己以一个商人要赚钱为理由。
啸海也不能去找茂川秀禾。茂川秀禾虽然经常接受一些贿赂,但是他的野心都放在政治前途上,不会因为一些小钱冒这么大的风险。
赤木道彦也不行。这个人很有几分书生气,所以他虽然在参谋部地位虽然比较高,但是权力非常有限。这件事里并不能给啸海带来很大的帮助。
经过精心筛选之后,啸海选定了一个拉拢对象,就是日本驻天津总领馆的司法领事中岛忠三郎。
四年前,日本占领了天津,通过战争和政治手段挤压了英国、法国等欧洲国家在华势力,可以说大获全胜。随着越来越多的日本人涌入天津,天津街面上物资越发紧缺也的确是现实情况。很多日本人本来是抱着淘金的想法来到了天津,却没想到陷入了新的贫困。
中岛忠三郎是天津总领事馆的司法领事,他在天津拥有着比法官还要高的权利。他专门负责协调日本侨民与其他国家侨民或者中国人之间的矛盾,在天津的官场是非常吃得开的。
这个人的性情比较绵软,常会动些在啸海看来没有意义的恻隐之心。就拿她之前处理的一起案件来说,一对日本年轻夫妻因为欠了赌债,从日本迁居到天津。没想到,那个丈夫在天津依然没有改正嗜赌的恶习,夫妻二人又一次陷入了贫困。等到妻子生了孩子,他们连日租界的房租都维持不下去,迫不得已搬到了天津的贫民窟。这个年轻的妻子心里非常绝望,杀死了自己三个月大的孩子之后,点燃了房子想要自杀。可是,这次纵火把周围的居民牵连进来,造成了大量中国百姓的死亡,而她自己却没有死掉,她的丈夫更是彻底销声匿迹。
这件事涉及到日本人和中国人案子,迟迟没有办办结。法官就把卷宗交给了日本驻天津总领馆,由司法领事中岛忠三郎进行审计。他通过翻阅案卷,觉得这女人情有可原,于是决定把她遣送回日本进行审判。
这件事让中岛忠三郎在天津获得了“大好人”的名头,可是啸海却非常不屑。对于那个犯罪的日本女人而言,中岛忠三郎固然是个大好人;可是对无辜枉死的天津百姓而言,中岛忠三郎的决定并没有给他们讨回公道。
但他这种性格却是可以利用的。
啸海与中岛忠三郎其实是见过几次面的,但并没有深交。他知道中岛忠三郎与赤木道彦交情匪浅,于是就请赤木作为居间人,攒局让自己与中岛结识。
啸海准备了一副当代名家齐白石的旧作《大富贵亦寿考》作为礼物,非常符合中岛忠三郎附庸风雅的性格。
三人约定见面的地点更是雅致,汉轩茶社。这是天津名流非常喜欢的一家茶庄。一楼是售卖茶叶、茶点、茶具的店铺;二楼设有雅座,还有乐师弹琴伴奏,非常适合品茗赏乐。
中岛忠三郎到了茶社,看见等在那里的啸海非常高兴。他自诩为“中国通”,对于啸海这种大家子弟、状元后人非常感兴趣。他始终认为,中国的科举制度是中国古代一项非常伟大的发明。
啸海也不拘谨,自然地递上了齐白石的画作,让他觉得非常感动。“天颢君果然深知我心,知道我对兰亭先生心向往之。可惜他早就说过‘画不卖与官家’,让我苦求不得。不知天颢君是如何拿到这幅画作的?”
“拙荆的叔父季豫先生与兰亭先生略有交情。”啸海又扯出余嘉锡教授名头,“这也是我珍藏多年的心爱之物,既然与中岛先生结交,自然要拿出诚意。”
中岛忠三郎接过画卷,喜不自胜,“你我身不由己,都被俗世缠身,今天竟能坐在一起品茗赏乐,实在是一大幸事!”
赤木道彦在此时匆匆赶到,满头大汗,一见面便十分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本来是我做东,没想到我却最后一个到了。”
啸海打趣道:“道彦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与中岛先生已经熟识,你可退下了!”
赤木道彦哈哈大笑,“天颢兄就是爱开玩笑!有好茶,怎么少得了我这个人?”
中岛忠三郎没想到对面两个人竟是如此熟稔,一时间也放下了拘谨,加入了谈话之中。
三个人年纪虽有些差距,但性情比较相像,谈话间,刻意避开政治话题,只谈论历史人文,倒也得趣。
本来大家谈性正浓,赤木道彦一看怀表,“二位实在抱歉,冈村将军要求我今晚八点到达市政会议室。他要会见一个非常重要的客人,我先失陪了!”
啸海起身相送,“公事要紧,你先忙!我和中岛先生再小坐一下,也要回去了!”
赤木道彦匆匆告辞之后,啸海又给中岛讲了些许趣事,尤其是讲述中华法系历史沿革和中国古代一些奇案,让他感到非常的有趣。
啸海看时机成熟,把话题逐渐转到时事上,说起了街面上日本人因为缺少药品和粮食,陷入了贫困。不但淘金梦碎,反而魂断他乡。
中岛忠三郎对这种惨状也早有看法,顺着啸海的话,也表达了对同胞的同情和悲怆。
啸海压低声音,凑近他,“现在大日本帝国与英美诸国全部交恶,盟友德意志战线拉得过长,意大利又是指望不上的,药品和粮食进口供应不利,也是造成天津困境的原因之一。”
中岛忠三郎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话是没错。可是大日本帝国如果想要完成‘*****圈’的历史壮举,这一关是必须要闯过的!”
“但是我们可以有变通之道。”啸海露出引诱地笑容,“我在海外有多位亲朋挚友能为天津口岸供应药品和粮食,以解燃眉之急。这样不但无损日本国家利益,也对日本侨民十分利好。”
中岛忠三郎大喜过望,“这是好事!”
啸海却发起了愁,“可是这么大量的物资进到口岸,驻屯军都会以通共之名暂时扣下的。”
“一群武夫,不知所谓。”中岛忠三郎有些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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