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姑带大夫去外间,正遇见李危拎着一个食盒过来,对那女大夫瞥都没瞥一眼,只跟芳姑说话。
那女大夫也像不知道他是谁,自顾去写药方,她那徒弟站在一旁研磨。
“我给皇姐做了汤,她吃不下旁的,我做的应是能吃下的。”李危将食盒打开,是一碗汤色似血珀一般透明的当归红枣鸡汤。
芳姑狐疑地望向他,笑道:“七殿下去一趟山南道倒学会做饭了。”端起那碗汤就走了进去喂李纯。
那汤的苦味直冲李纯鼻端,将她整个人都熏清醒了许多,虚弱地问:“什么东西?”
芳姑解释了一遍,劝道:“难得他有心为公主学习了厨艺,我瞧一双手都被烫红了,您总得给些面子,不至于让他冷了心。”
芳姑只是觉得这碗汤滋补,正是李纯现在所需要的,所以才从诸多理由中挑了这一条看上去很对她口味的来说服她。
李纯凝望着汤汁,色泽浓艳,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确实有鸡汤的鲜香味,只是苦味更重一些,芳姑觉察到她动了喝一口的心思,就又递了一勺过去,李纯小心翼翼地含进口中,苦得整个人都发酸,芳姑忙伸了帕子去接住。
“放旁边吧。等他走了再倒掉。”
这意思是还不忍心申斥责罚,芳姑领会,只得心疼地又将她抚着躺下,掖了被角。
端下去时,自己尝了一口,眉头大皱,实在没忍住也吐在了帕子上,这要是喝下去恐怕连隔夜饭都得吐出来,公主真是好脾气。
芳姑出来时,瞧李危的脸色就没了方才时的欣慰,冷了下来。
李危却装作浑然不觉,拿了大夫写好的药方看了看,道:“我来替皇姐煎药。”
芳姑忙叫人跟上他,不让他去碰药炉,好说歹说才将药方拿了回来。
李危离开李纯的院子,往自己院子走去,正碰上来探病的武雍。
他并不想与此人多言,也不与他表面客气,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却被武雍叫住。
“七殿下,楚王府的人回来说,您的厨艺很好,最拿手的就是火腿炖鸭汤。”
李危顿住,这道菜他当然最拿手,得知阿芜喜欢喝这个汤,他练习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次,除此以外他还拿手什锦豆腐,还有另外几样小炒,统统都是为了阿芜特地学的。
只因为当初她说过,要做她的夫君,厨艺也要好。
听闻武雍的话,李纯已派人去过荆州府了,那她肯定也知道他刚才去送汤为的不只是送汤。
武雍见他停下,说道:“这差事是我去办的,不过七殿下放心,我并未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三殿下。”
李危冷哼,等他的下文。
武雍道:“七殿下别误会,我只是想让您平息我对您和您夫人在回程中的不敬,并无其他意思。”
他这是两边买注。
他看得出来李纯对李危有变态的掌控欲,也看得出来,李危并非表面上这么平静和乖顺。他询问过跟那批杀手,李危与他夫人在决定跟他走之前去过一家叫丰益堂的药铺,买了一些伤药,看上去十分合理,但在此之前,卫牧就已经在那里了。
这家药堂他查了,每每查至关键之处就变得模糊起来,不知他背后靠山是谁。这几年三公主在外的暗中产业多数被这丰益堂收了过去,然后再转手。
要说这些事与李危半点关系都没有,他是不信的。
在他眼中,李纯最好的办法是立四殿下与七殿下其中一位皇子称帝,如今局势,四殿下被压制在封地绝无可能,那七殿下就是最好的人选,那于他而言,他终将效忠七殿下。
他可没想过扶持李纯登位,而李纯就算垂帘听政,以李危的手段只要他能登上大宝,一定会摆脱李纯。
那他定然是要挽回自己在李危面前的形象的。
李危揣测着他的心思,冷意化作趣味,左颊上的小酒窝深深的,好似一道清泉,让武雍摸不准他的意思。
想问时,他已经走了。
一个武雍尚且如此,李纯的其他幕僚呢?
李危叫来了卫牧,他将那张药方默写出来,两人一同解密,一边他又将遇见武雍的事说了。
卫牧:“三殿下就是过于自信了。”
她是公主,是来自清河郡士族门阀的堇妃生的公主,身份贵重,被清河郡视为希望,自信,骄傲,是与尊贵同生的,她也有资格自信,骄傲。
李危:“都是贪图一己私欲罢了,若是真如阿芜那样,不会有人认为她不能做一国之主。”
李危到了可以娶妻离开长安去封地的年龄,就成天想方设法地想要离开,李纯当然是不答应的,后来他说想为李纯去清楚山南道与剑南道的障碍,李纯被他的诚意打动才松了手,还亲手促成了他与荆州府陈氏的联姻,千挑万选一个活不长的士族女子,好让他别把心思用在别处。
他不顾李纯反对,隐匿身份,潜入山南道,正遇旱灾,亲眼看见史书上一两笔就带过的民不聊生,他自己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沿路了解旱情,也深入商道,知晓人情世故。
可怜是老百姓,善良是老百姓,奸诈刻薄也是老百姓,他逐渐也成了他们其中的一份子,这世道不公应该反抗,他心里便有了一些想做的事和责任,后来遇见沈芜,她也是老百姓,她的热切,聪慧,狡猾,一点一点将压在她头上的石头搬开敲碎,他被她打动,想与她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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