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瞒我,你偷偷从王五那里拿货,当老子是傻子吗?”常三爷呵啸道,“你可是老子带出来的人,我能带你出来,就能叫你回去,你信不信立刻让那老东西把你给撵出来?你不会以为你那个死鬼老爹会学乖,不再赌吧?赔钱的东西!”
啪的一声脆响,似枯枝折断。
艳红挨了常三爷一巴掌。
“我信我信,三爷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何东来现在已经离不开五石散了,来日方长,我一定都从你这里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艳红哭声凄厉,瑟瑟发抖,如噩梦降临,压的她喘不过气,也醒不过来。
常三爷:“哼!这个月的钱呢?”
巷中窸窸窣窣,过了一会儿艳红说道:“只有这么多,下个月老爷过寿,会还更多一些。”
常三爷:“别给我耍花样。”
又撂下几句狠话才往窄巷深处去了。
呜呜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窄巷中蔓延开来,爬进沈芜的耳朵,也爬进她的心上,但她始终没有去安抚这位叫艳红的姑娘,不是她没有同情心,是她不敢随意给人同情,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也是一个被人一碰就塌的泥菩萨,她说的任何安慰人的话都显得很虚妄。
不过,那哭声实在让人不能忽视。
沈芜如一只突然出现的小猫咪,走至窄巷的入口,将外头的一点星亮挡住,迫使艳红看向她。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沈芜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她状似好奇地走到她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靠着墙皮蹲下,“你是不是饿了?”她递过去一个羊肉酸菜包,“吃吧,我刚买的。”
艳红擦掉眼泪,不接:“我不饿。”
沈芜也没有强求:“哦。”她又将包子装回去。
艳红:“你一个人?爹娘呢?”
沈芜淡淡一笑:“丢下我,自己走了。”她长得黑瘦,语气木讷,容易让人卸下心房,“不过我现在找到了差事,就住在东街,你呢?”
艳红没回答她,外面这条路确实是从城北到东街的。她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快回去吧,以后都绕开这里走。”
亮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让沈芜看得一清二楚。那一巴掌打得比劈柴的力气还大,是使了全力的,艳红的左脸从眼角肿至嘴角,似半张脸下揣了个大馒头,非常骇人。
沈芜也站了起来,:“你挨打了?回家煮个热鸡蛋滚一滚,明天就能好一半,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要留疤啊。”
艳红点了下头,谢她:“我要回家了。”
沈芜:“我家在东街八百八十九号,你要不开心,可以来找我,我请你吃桂花巷三娘的桂花糕,她的桂花糕是这世上最好吃的,跟我娘做的一样好吃。”
艳红笑了一下,走了。
沈芜没办法说出任何话安慰她,当然也可以和她比惨,然后抱头痛哭一场,从此又多一位同病相怜的姐妹。
可是,沈芜不想。
惨的是傻姑,不是沈芜。
她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再一次抱怨丝绸衣裳太不禁穿了,依旧抱着两只包子往回走,没从陈记的后门进去,而是穿进桂花巷里,推开半窗,跳上窗台,翻进卧房。
等在卧房里的燕娘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
沈芜将包子给她:“没事,我与丰益堂的宋掌柜是朋友,有他在,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
燕娘:“那我也不放心。”
沈芜笑:“我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你总放心了吧。”
“嗯。”燕娘也笑,“那事情办得怎么样?”
沈芜将签好的文契递给她看:“办成了。”
她原先就没有想过今晚能买到渔利口的地,真正想要的也只是一个优先购买的文契,还有气死何东来。
“我不懂,这张文契有何用呢?”燕娘是在陈府识的字,但读书不多,不明白意思也很正常。
沈芜并无不耐,说道:“就是他若要卖地,要第一个来与我谈买不买,若我不买,他才能再卖给别人。”
燕娘很快抓到了关键:“那若是他不卖呢?”
沈芜:“他不会不卖。”
燕娘:“为何?”
沈芜:“他想买茶就要卖地。”
燕娘越听越迷惑了,吃了一口包子:“他为何要买茶?”
沈芜:“因为能赚钱啊。”
燕娘:“?”
燕娘三四口将一只大包子吃完,惹得沈芜更饿了,她抿抿唇:“今日天太晚了,先回去睡吧,过几日你就自然会明白了。”
燕娘抱着剩下的一只包子蹙着眉出了沈芜的卧房,她实在想不通,买茶和卖地之间有什么关系,一路迷惑地走出盆景小院。
沈芜正准备去澡房洗漱,赵兴一直留意她这边的动静,瞄见燕娘走了,紧跟着进来,还将房门关上。
沈芜:“怎么了?”
赵兴小脸很黑:“我遇见常三爷了,他给了我一包东西,叫我想办法给掌柜的吃。”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常三爷今夜比她还忙。
沈芜蹙眉,拿了那个小纸包打开,雪白的粉末好似一团研磨得非常细腻的上好珍珠粉,但只要靠近鼻端就能闻到一股砂石的土气。
“是五石散。”
“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赵兴不忿,“他说只要我给陈小粥吃下,他就免了我的债,真可笑,我本来就不欠他钱,他甚至还偷了我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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