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树大招风风撼树, 人为名高名丧人,林思慎如今在京城之内朝堂之上,风头不可谓不盛。
出身威远将军府,一出世便是被人寄予厚望的少将军。到了婚娶的年纪,又娶了身份尊贵, 在青州有第一美人才女之称, 九王爷的独女青阳郡主。
成婚之后奉旨征战, 率军大败寮人,狠厉果决的下令坑杀了二十余万寮军将士, 让寮人闻她名号便闻风丧胆。
小小年纪就被破格提拔为兵部侍郎, 升迁路之顺畅之快速, 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虽然林思慎看似备受皇帝器重,又与众皇子交好, 一时之间在京城风头无两, 可这对将军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披在林思慎身上的荣宠越多,她就越是心惊胆战,她怕终有一日她的身份泄露, 这些昔日的荣誉和功名, 会成为夺她命的枷锁负累。
林思慎一直尽力想要摆脱朝堂, 她不想成为皇子们夺取皇位的踏脚石,不想成为皇帝施展帝王心术时, 那颗任由摆布的棋子。可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发现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棋子的命运,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沈顷婠的出现对林思慎来说是一个变数, 一个她无法预知无法掌控的变数。从开始的忌惮和互相猜疑,到最后的敬佩倾心,这一切是如此的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就连这虚假的夫妻身份,林思慎都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情不自禁的依赖。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沈顷婠却说和离的时机到了,虽然林思慎也知晓,如今和离对她对将军府来说是件好事,可她仍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
沈顷婠和林思慎说起半月后和离之事后,林思慎就默默从床榻上爬了下去,爬回了自己的云榻歇息。背对着沈顷婠,蒙上被子生着闷气。
沈顷婠知晓她心中难过不满,却也并未出声安慰,她看着林思慎默然离去的身影,神色复杂的缓缓闭上眼。
良久之后寂静的屋内,那被层层轻纱遮笼的床榻之中,终是传来了一声无奈惆怅的幽幽轻叹。
第二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林思慎就起身离开了琉光阁,回了之前的老院子穿上了官服,一大早便跟着父亲的马车去早朝。
早朝之上毫无例外的,百官又推举二皇子为东宫人选,催促皇帝早些立下储君。
皇帝的神色当即沉了下去,这半月来,文武百官每日早朝都要催促他立太子,这回他也懒得找理由推诿,拍案大怒,斥责百官这般急着催促他立太子,分明就是在咒他早死。
依皇帝的脾性,他通常甚少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发雷霆,上回拍案还是因寮军攻占安庆城之事。
殿内朝臣见状大惊失色,急忙跪俯在地求皇帝息怒,一言不发的林思慎也学着跪下,目光却偷偷落在了最前方的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俯身跪在地上,从林思慎的方向正好能看清他的侧脸,虽然明面上看不出二皇子有什么情绪变化,可从他阴沉的面色上,仍能看出他此时心中所想。
这些朝臣之所以每日都在皇帝面前提起立太子之事,便是因他的默许暗示。如今皇帝震怒,显然是到了现在,也没打算立他为太子。
日后立太子之事,他就是提也不敢再提了。
与二皇子阴沉面色相比较的,便是沈忻洵微微扬起的唇角。
这些日子父皇冷落了二哥不少,反倒明里暗里放了不少权给他,让不少朝臣摇摆不定。再加之林思慎和沈顷婠与他交好的关系,也有不少人已经倾向于他了。
林思慎还真是一颗好棋子,只要利用好她,不仅能让人以为威远将军府站在了自己这边,还能威胁婠儿替他做事。再加之父皇暗中扶持,想来很快他便能与二哥抗衡了。
这般想着,沈忻洵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林思慎,岂料却正好对上了林思慎的双眼。那双狭长好看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揉碎的星光,注视着他时慵懒而又平静。
沈忻洵对着林思慎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林思慎却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此次早朝不欢而散,退朝之后,沈忻洵果不其然的再次叫住了林思慎,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强扯开唇角,回身看向了沈忻洵。
文武百官们见怪不怪,众人都知晓自从林思慎和四皇子在战场之上,可是有过命的交情。
一旁被几位大臣簇拥着还未离开的二皇子,侧目看向了林思慎。
今日皇帝发怒之事,让笑面虎二皇子都心生惶恐,他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眼看着四皇子叫住了林思慎,他眸子一眯,阴冷的目光落在了林思慎身上。
本来握着林思慎的把柄,他不怕林思慎背叛他。可如今看来,林思慎和沈忻洵的关系日渐亲密,难保林思慎不会暗中投靠了沈忻洵。
看来,他有必要好好提醒提醒林思慎,他的主子到底是谁。
林思慎眼角余光恰好看到了,二皇子那刻意从她身上扫过的目光,只那匆匆一瞥便让林思慎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不详的预感自她心上升腾而起。
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沈忻洵也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虚情假意的几句关心过后,便让林思慎跟着林将军离开了。
回府之后,林思慎就去找了柳卿云,她就想问问她老娘,珍珠到底是不是她派去的。可偏偏柳卿云早就出门了,问过下人后,林思慎这才知道柳卿云去了归云阁听小曲了。
换下身上的朝服,林思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归云阁。
还未进门,耳畔便传来了一阵疏密有致的低沉鼓声,接着便是悠然兴起的箫声,最后便是那柔婉缠绵的琵琶声,旋律雅致优美。尤其是那琵琶声,每回一拨弦,便让林思慎忍不住心中跟着一颤。
尤如在眼前缓缓铺陈开一张山水画卷,两岸青山叠翠,水面波光荡漾,水中鱼儿不时跃起溅落几点水滴,荡开圈圈水纹。
原本林思慎只是匆匆前来寻觅柳卿云,却不想在归云阁前被这一曲吸引,她在门前站了好一会,目光悠悠看向了大堂之内。
戏台之上坐着一位女子,青衣遮身薄纱掩面,那娇柔窈窕的女子怀中抱着琵琶,眉眼间的温婉韵味,像极了江南水乡那一缕朦胧飘渺的烟雨。
林思慎驻步门前望着那女子,说来倒也奇妙,原本积郁的林思慎,心绪竟在这一曲中平复了不少。
正当她轻舒一口气,要收回目光之际,戏台子上那女子垂眸弹奏的女子,却是突然抬眸望了过来,一双眸子径直看向了站在门前的林思慎。
不知为何,那女子目光明明陌生淡然,却让林思慎一瞬之间背上生出了寒意。
这不过那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仿若错觉。
林思慎蹙眉摇了摇头,抬眸环顾四周,见到了角落饮茶吃着糕点的柳卿云。
她快步走了过去,一旁的家仆见她出现神色一怔,正要开口却被她挥手制止了。
林思慎一屁股坐在了柳卿云身旁,抬手将桌上的糕点挪到角落,而后环臂默默的看着她。
柳卿云正专心致志摇头晃脑的听着曲子,压根就没注意到林思慎出现,直到她落手去摸桌上糕点摸了个空,这才疑惑转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盯着她的林思慎。
看到林思慎时,柳卿云还怔了怔,过了一会后才面露讶异道:“慎儿,你怎会来此?”
林思慎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来陪娘亲听曲。”
“你能有这等孝心?”
柳卿云自然是不信,她白了林思慎一眼。而后又抬手指向了戏台子上那青衣女子,有几分欣喜的示意道:“可瞧见那戏台子上奏琵琶的女子?那是归云阁新请来的烟汀姑娘,一手琵琶奏的如同天籁。”
林思慎敷衍的点了点头,抬眸看了那女子一眼,而后压低声音道:“娘亲,咱们回府吧,我有急事问你。”
“不急一时,听完曲再回府。”
柳卿云实在是喜欢那女子,她满目欢喜的看着戏台,压根没理会急切的林思慎,反倒是又啧啧两声道:“慎儿,再有几日可就是祖母大寿。不若你请了那姑娘回府上,给祖母奏上几曲?”
林思慎想的都是珍珠污蔑她的事,还有珍珠腹中那莫名其妙冒出的胎儿。她急着问柳卿云,压根就没看那烟汀姑娘一眼,只咬着重音暗示道:“这不是还有几日吗,娘亲,咱们还是先回府吧,我当真有急事问你。”
台上一曲终了,大堂之内顿时响起一片抚掌声。柳卿云张望着戏台上起了身的女子,还是没在意一旁的林思慎,反倒是递了一块分量不轻的银锭给家仆,又吩咐道:“快去请烟汀姑娘走近前来,我有话与她说。”
林思慎见状幽幽叹了口气,垂眸无奈扶额。
桌上糕点香气扑鼻,她随手取了一小块,递在嘴边咬了一口。还未咽下,便从空气中嗅到了一缕清淡的幽兰香。
林思慎下意识的偏头,循着香味飘来的地方看去,却见那怀抱着琵琶的青衣女子,轻移莲步摇曳生姿的向着二人走来。
那女子蒙着面看不清相貌,唯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盈盈秋水的美目。
这女子相貌如何林思慎一点也不好奇,她反倒是对女子怀中的琵琶颇有兴趣。她虽不懂琵琶,不过却是个识货之人,认出那把琵琶用料做工皆是极品,价值绝对不菲。
一个在归云阁弹曲的姑娘,用的琵琶却是如此珍贵,想来她也是个有来头有身份的人。
怀抱琵琶的青衣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桌边,对着柳卿云欠身行礼:“烟汀见过夫人。”
柳卿云看上去跟女子倒是颇为相熟,看来这些日子她没少来捧烟汀姑娘的场,两人来来回回的寒暄了几句后,柳卿云便向她介绍起了一旁坐着的林思慎。
林思慎礼貌一笑,对着女子微微颌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女子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眸中快速的掠过一道隐晦暗光,而后落落大方的欠身问道:“林公子看上去,像是懂音律之人。”
“略懂一二。”
林思慎摆了摆手,面上扬起和煦明媚的笑意,有几分诚心有几分吹捧朗声道:“不过烟汀姑娘只凭一曲,便道尽了人间至美风景,意境之脱俗曲艺之精湛,实在是出神入化,思慎佩服之至。”
烟汀轻声一笑,自谦道:“林公子过誉了。”
话音才落,一旁的柳卿云正要开口,烟汀却又抬眸看向林思慎,悠悠启唇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最难觅知音。既然林公子喜欢小女子亲手谱的曲子,那不如寻个地方,由小女子再为公子奏上一曲,如何?”
这话没让林思慎吃惊,反倒是让柳卿云变了脸色,她呆呆地看了烟汀一眼,又盯着林思慎的脸瞧了一会。
还真是好生奇怪,她这女儿,难不成就真这么招女子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手机没敲出来,明天电脑就能回来,明天加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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