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姥姥说:这怎生是好。倒春寒的天儿,夜里还离不了厚被子呐!
朱氏面无表情,说出门总得有件像样的衣裳,大不了白天赎回来,晚上再换回去就是了。朱姥姥不再说啥了,抱着那床棉被出门,然而跨门槛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朱氏扶着朱姥姥叹了口气,说:算了,明珰醒来再说吧。
其实明珰已经醒了,她并未留意姨娘和朱姥姥在叽咕些啥,她睁眼就满腹心事,一会儿想那个抱打不平的人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定时炸弹?一会儿想神秘人的事情。神秘人到底是谁?能无声无息把东西放进小东屋。
不,也不是无声无息,这不是把锁给撬了吗?等等,苏明珰突然起身,披衣下炕就往外走,那架势吓了朱氏母女一跳。
朱氏问她要干嘛去,她答说去跟院子里的邻居打听那天傍晚有没有看到是谁撬了她家的门锁。
这会儿邻居们正捡完煤核陆续回来,她挨家问了过去,结果都说没留意,只剩北屋的新邻居,但想到他们是那天傍晚才搬进来的,不可能有什么发现。于是作罢。
回屋后姨娘卷起炕上的蓝花棉被塞了过来,让她上当铺换棉袍。
换棉袍?你要见什么人?
明珰意识到姨娘要外出见客,但见什么人需要格外穿戴体面?
恰巧这时候弟弟不知为什么哭闹起来,姨娘连忙去哄。
弟妹虽然很少哭闹,但要闹开了没有半个时辰哄不住,苏明珰见状,也便作罢,抱着那床兰花棉被出去了。
胡同里有两个老妈子拎着破铜烂铁,一面跟小贩换洋火,一面唧唧咕咕地说着闲篇
刚才哪来的四个学生娃子?怪体面的,胡同里又搬来新住户了?
可不嘛,搬过来有三天了,听说是个有学问的人家,五个孩子,这四个小,还有个大的是闺女,在学堂里做先生呢。
苏明珰闻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老妈子的京片子脆生生的:住哪院儿啊?
呶,最里边,杂院。
哎呦喂,怎住那儿啊,小东屋是一家汉奸,西屋的艳红您也知道,是做那号买卖的,回头把孩子带坏喽!
图租子便宜呀!虽然是个有学问的人家,但家里遭了难,也成了苦人。
唉,这年头,好端端的体面人家,光景也是说不成就不成了
苏明珰走得再慢也逐渐拉开距离了,因此后面的话听不清,不过她对新邻居已经萌生了敬意,她自己读书不好,所以对学问人有种独特的向往。
想到读书,她也是悔不当初,小时候,父亲让她读书,她全无兴趣,只喜欢到柜上看大人算账做生意,认为识的字只要能看懂账簿不至于在生意场上被骗就够用了。来到北平后,也是想到学堂女娃多,潜在顾客多,才假模假式去清心女中上课了。直到一位女先生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她对学问的看法
明珰至今都记得初次见到那位老师的情形。相比老家那些古板教条的先生们,这位老师给她的感觉是惊艳的、华彩的,她第一次见识到一个女子不靠衣装衬托就能散发出清雅矜贵的气质,那一刻,明珰悟了,也自惭形秽
从当铺换了棉袍回到吉市口胡同,时辰已是七点半,她走得很急,想着赶快把棉袍送回去好去学堂,没留神在大门口与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彼此都愣住了。
苏明珰?
西门老师?
俩人同时出口,苏明珰立刻就意识到,原来,那位让她顿悟、引起她对学问人无限敬意的西门老师就是刚才老妈子们议论的那位新租客家的女儿。
明珰,你也住这里吗?
苏明珰欣喜地点头,西门老师,您为啥跟女中辞工了呀,这些天不见您来上课,我好难过来着。
苏明珰在女中因为父亲汉奸的身份被处处排挤,只有西门老师没有因为她有汉奸的背景而歧视她。
这个早晨变得格外明媚,原本压在心头的精神包袱也暂且卸下了,明珰乐颠颠地说:您等我一下。
说着哒哒哒跑进院子,把棉袍交给姨娘,拎着书袋出来,小虎牙亮闪闪地道:西门老师,咱俩一道走。
西门笑道:今儿不巧,咱俩不顺路,我去应辅仁的卯,在恭王府那边。
那正好,我今儿不上学堂,三天没开张了,我得赚钱,今儿去东交民巷卖头花儿!
说罢自来熟地挽上西门手臂,俩人一起往胡同口去了。
苏明珰是个健谈的,一路上小嘴叭叭说个不停,西门多数时候只是在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十六岁的明珰天真烂漫,比她当年还要缺心眼,一直把她送到辅仁门首,才挥手往东交民巷去了,西门望着那抹小巧的背影,想这竟是自己处心积虑要杀的人,一时间心绪万千。苏明珰被肃奸委员会审问三天也没有交待明珠,所以,她们还有时间。
再等等,再等等吧
如今,当务之急是解决金家西角楼的问题。她给福贵儿授课刚刚一月有余,起初情报不确切,浪费了许久才查到物证在西角楼的某块耐火砖的夹层内,后来通过观察,摸清了金家的守卫习惯,尤其西角楼所在后院的仆妇轮值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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