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陈瀚林这边按照计划成功拖住王熙尧后,朝中数不胜数的诸位大臣则是有条不紊地向墨辰殿前行,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早朝。
各个大臣在朝堂上站得好似青松一样笔直,井然有序、鱼贯而入。
待到王允川从堂屋里缓缓走出,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后,诸位大臣便是不谋而合地双手作揖,异口同声地齐声喊道:“城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允川眯起了眼睛,心满意足地默默颔首,进而有气无力地直言不讳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有一说一,居安城近段时间事倒是没有什么事儿,就算是有,也只能是他王允川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横征暴敛一事,但这事儿又有谁敢再提呢?
王允川凭借城主之位一手遮天,无人胆敢造次,一心为民的好官被他打压得喘不过气,绝大多数都成了与之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狗官。
现在恐怕也就只能等着王沛琛英勇无畏地挺身而出,然后气贯长虹地拿下这城主之位,才能激浊扬清、去其糟粕了!
当场面一度陷入了沉寂之中,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氛围,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万马齐喑,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像是在为王沛琛的逼宫做准备。
可是真当王沛琛面临这一切的时候,却又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云淡风轻、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早已是惊涛骇浪、翻江倒海,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这还没开始呢,额头上便已经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们犹如汩汩小溪般沿着脸颊顺流而下,滑至下巴处时稍作停留,然后又如同沉甸甸的天降陨石从天而降,马不停蹄地坠落下去,最终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许是高韵白的气场太强的缘故,愣是把王沛琛吓得默不作声、不敢说话,就这样在原地愣了半天,也还是毫无作为、无动于衷。
倘若让苦无看见这一幕,非得急得直跺脚不可!
王沛琛并非是不想逼宫,而是实在不敢逼宫。
在遇上苦无之前,他本身就是唯唯诺诺、畏首畏尾的性格,尽管在苦无的引导下已经改变了许多,但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难免还是会有些怯场。
有些百姓深受其害、惨遭压迫而不敢反抗,随着时间的流逝,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只任人摆布的待宰羔羊,成就了骨子里的懦弱无能,始终无法面对至高无上的王权,仿佛只要看他一眼,自己就会烟消云散似的。
可谁说当朝太子王沛琛就不是其中的受害人之一了呢?
王沛琛的遭遇无疑是值得令人同情和怜悯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杀死了母亲,这又该是怎样的首鼠两端、进退维谷?又该是怎样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又该是怎样的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身为当朝太子却还活得这么窝囊的,恐怕还真就只有他王沛琛一人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好几次想要开口逼宫,可这话到嘴边,总是随着喉结的一阵蠕动不自觉地咽了回去,纠结了半天,愣是开不了口。
他犹记得昨天夜里苦大侠对自己说的那份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话语,而自己亦是耳濡目染、幡然醒悟,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到了真正置身这样的大场面之时,与昨夜的纸上谈兵竟又是两种概念。
王沛琛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纸上谈兵和实践操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以为自己能够驾轻就熟、信手拈来,不料到了关键时刻竟还会掉链子。
归根结底,始终是自己的心理素质不够强大,自己有愧于苦大侠寄予的厚望。
王沛琛垂着个脑袋,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神色愀然、面色凝重,恨不得赶紧挖个地缝钻进去,可苦大侠对自己说过,机会难得。
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那往后要再想让父王倒台,岂不难如登天、希望渺茫了?
不知不觉间,王沛琛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脸上不禁露出了一副犹豫不决、左右两难的复杂神情,进而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脑飞速运转,飘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来回滚动,迷离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权衡利弊、深思熟虑过后,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当王沛琛再次睁开双眼时,其畏畏缩缩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进而鼓起勇气,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无所畏惧、正气浩然的模样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气场瞬间上升了一个档次,与方才心惊胆颤、惶恐不安的王沛琛可谓判若两人、天差地别。
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的王沛琛细细想来,终于在内心的痛苦和挣扎中意识到,自己身为当朝太子,理当扛下这个责任,甚至可以说自己迟早是要迈出这一步的。
王允川作恶多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必须要有人站出来阻止他,苦大侠已经为自己铺好了道路,自己又岂有让他失望的道理?
王沛琛知道,自己所迈出的这一步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让苦大侠失望,为了不让黎民百姓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为了清除积弊、强国捍民,为了让气象浑浊的朝堂焕然一新,更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去伪存真、清明坦荡的朝局!
就在王允川将要宣布退朝的千钧一发之际,王沛琛突然上前一步,猝不及防地脱口而出道:“父王!”
王允川愣了一下,进而眉梢一紧,许是父子之间心灵相通的缘故,不知怎的,这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小心脏一时之间“扑通扑通”地乱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中蹦出来似的。
“琛儿。”王允川摆着一张臭脸,略显不耐烦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王沛琛先是双手作揖,深深鞠上一躬,进而昂首挺胸,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到:“父王,如今我居安城看似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实则也不过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依然存在着不为人知的肮脏勾当,而父王您日理万机、公事繁忙,无暇顾及这些琐事,不如就此退位让贤、告老还乡,回清风院中颐养天年,将这江山社稷交由儿臣处理。儿臣保证,一定会替父王把它们打理得井井有条,绝不让父王失望。”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便是心中一震,身子一颤,尤其是苦无替王沛琛拉拢的四位尚书大人,他们就跟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
而王允川本人更是瞠目结舌、大吃一惊,瞳孔放大到极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王沛琛。
其实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听出了王沛琛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故而为之感到震惊,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正当局势渐渐明朗之时,王允川却不由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虎视眈眈地凝视着王沛琛,进而用一种暗藏杀机的语气,有意无意地疯狂暗示道:“琛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儿臣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王沛琛面不改色,意犹未尽道,“而且从未如此清醒过。”
“哦?”王允川的眼睛倏的一亮,进而挑了挑眉头,当即就提起了一丝兴趣,格外好奇地问,“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儿臣恭候已久。”王沛琛不紧不慢地说道。
王允川轻声一笑,温柔似水地用手摸了摸金碧辉煌的龙椅,若有所思地感慨道:“本王想过很多图谋不轨、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从本王手里夺过王权,但却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会是本王的儿子最先站出来跟本王作对。这可真是叫本王意外呀!”
“父王言重了。”王沛琛板着一张脸,镇定自若地矢口否认道,“儿臣没有那个意思,儿臣只是怕父王宵衣旰食、劳累身体,故而想请父王休息一段时间罢了。”
“休息一段时间?”王允川皱了皱眉,平心静气地问,“当着群臣的面提出这个请求?”
“正是。”王沛琛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理不直、气也壮地说,“群臣皆是见证者,毕竟只有父王您当着群臣的面亲口答应,儿臣才好接替您的职务。”
“哼,你说的倒是好听。”王允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而后语气逐渐强烈,怒目圆睁、辞气激愤道,“但其实你也只不过是想要争夺本王的城主之位罢了!”
王允川一边怒气冲天地说着,一边随手抓起一卷文书扔了下去,发出“砰”的一阵声响。
看来王允川已经成功被王沛琛所激怒。
王允川恶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凶神恶煞、横眉怒目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此时此刻,群臣还是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皆是静观其变、见机行事,就跟闲来无事的“看客”似的,悠然自得地注视着这一场闹剧的发生。
由此看来,要营造一个群情沸腾、骑虎难下的局面,王沛琛还需加把劲儿才行。
“父王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王沛琛的脸上闪过一丝和颜悦色的神情,进而不慌不忙地强装淡定道,“儿臣这也是为了父王着想,毕竟岁月不饶人,而父王不得不承认的是,您已经老了,不是吗?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父王又何必缠着这城主之位不放呢?只要父王肯退位让贤,于你于我,皆有好处。”
“哼,想让本王退位让贤?你做梦!”王允川的脸上闪过一丝极为不悦的神情,进而火冒三丈,义愤填膺地厉声呵斥道,“你少在这阴阳怪气、假惺惺的了,想要本王的城主之位就直说!反正本王也不会给你!想要这城主之位,你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既然如此,那父王也别怪儿臣直言不讳了。”王沛琛轻蔑一笑,不屑一顾地说,“不错,我就是想要父王你的城主之位。”
“呵!”王允川冷笑一声,进而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上上下下地冲着王沛琛点来点去,饶有兴致地拆穿道,“终于原形毕露了吧,逆子?!”
“我可能是逆子,但你是真的昏君!”王沛琛的语调逐渐上扬,进而霸气侧漏地言之凿凿道,“自你这昏君登基以来,我居安城的百姓便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横征暴敛、滥用职权!这些都是你所犯下的种种罪行!身为一城之主,不以身作则反倒无恶不作!你扪心自问,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朝中大臣,对得起神宗为我们打下的太平盛世吗?!世人都说我居安城乃是天下第一大城,可现如今这天下第一大城被你搞得乌烟瘴气、龌龊不堪,甚至不如外面那些简简单单的小邦小国!你从来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从来没有考虑过百姓的感受!像你这样损人利己、十恶不赦的人,根本不配做我居安城的城主!”
“你住嘴!”王允川猛地拍了拍桌,正襟危坐,愤愤不平地怒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教训本王!本王对你幼稚的行为一再容忍,结果你还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本王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如果你再狗嘴吐不出象牙,那可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了!”
“再让我重新组织一番语言,我还是会这么说!”王沛琛坚定不移地目视前方,大义凛然道,“因为昏君就是昏君,这是毋庸置疑、不可否认的事实!”
只听见“啪”的一阵清脆声响,王允川拍了拍桌后,直接激动得站了起来,充满杀气的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王沛琛,已然是咬牙切齿、深恶痛绝,恨不得要把他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哪怕王沛琛是他的儿子,王允川现在也将他看成了大逆不道、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两人牛气冲天地注视着彼此,颇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就在这僵持不下、不分伯仲的危急时分,礼部尚书徐书予突然站了出来,进而心如止水地说道:“启禀城主,微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您是时候该退位让贤、告老还乡了!”
还没等王允川反应过来,贾星牧也直接站了出来,紧接着他的话说道:“城主,恕微臣心直口快,这么些年来,您一直荒淫无道、荒废政事、寻花问柳、醉生梦死,与其占着城主之位而不大有作为,倒不如将其交付于太子殿下。在太子殿下的引领下,定能换得我居安城刀枪入库、海晏河清!”
“你……你们……”王允川欲言又止,瞳孔呈放大至缩小的过程,已然惊慌失措得说不出话来。
“启禀城主。”方知有神色自若,心平气和地倾力相助道,“严苛以待逆贼,仁柔以待忠良。让太子殿下接管您的城主之位乃是不二的最佳人选,如若城主您良心未泯的话,就请退一步吧!”
王允川的心中一阵触动,愁眉不展、面露难色,瞧着他们一个个都出来弹劾自己,还真是有些灰心丧气、失魂落魄。
现如今已经有三位尚书大人出面力挺王沛琛,而救下女儿一身轻的庄珂谐自然要遵守诺言,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上。
只见他自信满满地向前跨出一步,信誓旦旦地放言道:“微臣以为,方大人所言,甚是有理!还请城主速速让位,将传城玉玺托付于太子殿下!”
王允川心弦一紧,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怯生生地指着庄珂谐,进而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而后忧心忡忡、不可思议地说:“庄爱卿,连你也……”
王沛琛看到庄大人也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不由得欣然自喜,嘴角上扬到极致,露出一抹胜券在握、势在必得、灿若朝阳的自信笑容,瞬间觉得多了不少胜算。
即使王允川在这个时候大发雷霆,自己也是全然没在怕的了。
王允川的眼睛一闭一睁,长舒一口气,进而暗暗一笑,游刃有余地应对自如道:“庄爱卿,你可有想到过跟这帮人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下场是什么?”
“微臣倒是未曾想过跟诸位大人强强联手的下场。”庄珂谐的脸上透露出一丝从容不迫的神情,进而处变不惊、临危不乱道,“但是微臣想着,如果再不出手阻止城主的话,那这偌大的居安城,怕是就要毁在城主你的手上了。”
“哼!岂有此理!”王允川的双手于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龇牙咧嘴地怒火中烧道,“你要记住,你得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本王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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