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眉不展的瑞霜五味杂陈,百感交集,飘忽不定的眼珠子于眼眶中来回滚动,就像是在焦急地思索着什么。
“难道他不会?”瑞霜试探性地问。
苦无沉下心来,淡然一笑,有条有理地说:“他带着我们两个去向荣千富邀功还好,可他若是两手空空地来这儿找荣千富,跟他说有两个毛头小贼发现了私炮坊,但是自己并未捉住他们。你说,荣千富会作何感想?”
瑞霜愣了愣,首鼠两端,进退维谷地开口道:“秦硕连两个普普通通的毛头小贼都抓不住。我猜……荣千富会火冒三丈,怒气冲天,不管不顾地对他又打又骂并对他大失所望。”
“没错。”苦无的嘴角上扬到极致,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不假思索地认可道,“秦硕既然把这事儿给办砸了,那便没有理由来找荣千富自取其辱。他就算能厚着个脸皮,也是绝对没有这个胆子的。”
“嗯……”瑞霜止不住地默默颔首,面色凝重,表示赞同地说,“言之有理。”
苦无轻声一笑,挑了挑眉头,轻松自如地说道:“所以啊,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担心秦硕那边会给我们捅出什么篓子。但凡他有点脑子,都不会蠢到这般地步。”
瑞霜长舒一口气,用双手的手肘竖着撑在桌子上,掌心托着自己那美若天仙的脸蛋,用一种慵懒的声调,悠然自得地说:“小和尚,我劝你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了。尽管秦硕安分守己,不给你闯祸,但世故圆滑的彭斯言可没有这么好对付。”
“彭斯言?”苦无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一头雾水地问,“他又怎么了?”
瑞霜轻声笑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难道你忘记你中了他们的埋伏,被诸多黑衣人团团包围了?”
“哦——”苦无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一手伸出两指,冲着瑞霜点来点去,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不过……那又能如何呢?说到底,我不还是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了么?”
“哼。”瑞霜冷笑一声,用一种阴阳怪调的语气,有意无意地冷嘲热讽道,“全身而退是全身而退了,不过你却是在现场留下了不少活口。小和尚,本姑娘可得奉劝你一句,如此心慈手软,迟早反害其身呐!”
苦无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诡异笑容,处变不惊,临危不乱道:“你放心,我与他们交手途中,面巾未曾脱落。即使留下活口,也没有一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再说了,谁规定了与人交锋一定不能留活口了?要是照小霜你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还得连着彭斯言一块儿收拾了?”
此言一出,瑞霜欣然自喜,豁然开朗,露出一排洁白的大牙齿,古灵精怪地认同道:“未尝不可呀!只要我们解决了彭斯言,不就等于废去了荣千富的左膀右臂了么?到时候荣千富孤家寡人,岂不是只有乖乖跟我们合作的份儿了?”
苦无轻蔑一笑,刻意提高了音量,迎着她的话说下去道:“是啊!只要我们断去了荣千富的这条左膀右臂,不光荣千富只有乖乖跟我们合作的份儿,待到我们事成之后,他说不定还要找机会替他的管家报仇雪恨呢!”
瑞霜一下子就听出了小和尚话里有话,于是当即就冲他翻了个白眼,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紧接着,苦无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愁眉莫展,忧心忡忡地说:“诶,不过话说回来了。我倒是没有想到彭斯言竟会这般警觉,居然还会有先见之明地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我的到来。桃瓜巷才是他所要到达的最终目的地,而舒禾巷只是他用来掩人耳目,诱使跟踪之人现身的一个幌子罢了。”
“呵呵,你才知道啊。”瑞霜假仁假义地笑了笑,一脸嫌弃地问,“你从暗室里带出来的纸条是二十一号,不管他当时去的是哪条巷子,其目的地都应该也是二十一号才对。难道你是真的没有看见,他当时在舒禾巷所潜入的那处地方是十八号吗?”
“我当然有看到。”苦无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相当自然地说,“只不过我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蹑手蹑脚地查探一番,谁知他会有所准备,提防我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瑞霜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对其大失所望道,“我起初以为你蠢,可现在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蠢。”
一听这话,苦无不禁有些失魂落魄,灰心丧气,他低了低头,面露难色,很是沮丧。
瑞霜见他的情绪不太对劲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便想着赶紧扯开话题,以让其重新提起兴致。
只见瑞霜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彭斯言应该是自上回我们在大街上跟丢之后开始警觉的,你说是吧,小和尚?”
苦无先是一怔,匆匆反应过来后,迟钝地开口道:“哦,对!上回仅仅因为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就导致他忽然不见了踪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显然是有意隐藏自己的身影。若非他早就注意到了我们在背后跟踪,也不会借此机会,溜之大吉。”
“啧啧啧。”瑞霜一面摇摇头,一面从容不迫地嘲讽道,“可惜啊可惜,纵使彭斯言未雨绸缪,诱敌深入,在桃瓜巷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也绝对没有想到,小和尚你的武功会是如此之高。归根结底,还是彭斯言带少了人马,没能一举擒住你。”
苦无小脸一红,惭愧一笑,饶有兴致地打趣道:“小霜,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很希望他们能够捉住我呀?”
“那当然。”瑞霜睁大了眼睛,泰然自若地开玩笑道,“要是他们真能抓住你,那就没人拦着本姑娘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了!不要说区区一个私炮坊,他就是来上好几座,本姑娘都一一给它拆咯!”
见瑞霜这般纯直可爱,俏皮可人的模样,苦无竟是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进而兴致勃勃地说:“就当时的情况而言,你若是二话不说,踹门而入的话,非得把里面的人吓一大跳不可。届时万一他们手抖,或是你把他们逼急了,指不定他们就直接把私炮坊给炸了,到时候就连你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家伙,你敢咒本姑娘!”瑞霜叉着腰,撅着嘴,愤愤不平地反驳道,“要不是本姑娘给你留了记号,你能找到那偏僻的桃瓜巷去?居安城如此之大,你就是找上个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找到荣千富的私炮坊之处所!”
“好啊。”苦无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平心静气地默默颔首,条理清晰地说,“你给我留下了找到桃瓜巷的线索,我又及时地阻止你踹门而入,让你幸免于难。如此一来,我们二人岂不是就扯平了?”
“我呸!”面红耳赤的瑞霜气鼓鼓地反驳道,“想占本姑娘的便宜?没这么容易!分明就是你还欠本姑娘一个恩情,哪有这么快就扯平?”
“哦?”苦无的眼睛倏的一亮,不禁提起了一丝兴趣,格外好奇地问,“那你倒是说说,我还欠你什么恩情呢?”
瑞霜环手于胸,高傲地抬起头,用一种矫揉造作的语气,古灵精怪地说:“方才在县衙的时候,可是本姑娘先察觉到那龙井有异的。若非本姑娘及时地将你叫住,你非要将秦硕的龙井,一饮而尽了不可!”
“呵。”苦无匪夷所思地笑了笑,心平气和地反驳道,“瞧你这话说的,你有发现龙井的异常,难道我就没发现吗?当时我还企图跟秦硕周旋,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到最后,还是我将他的龙井砸碎,才让他原形毕露的。综上所述,你所察觉到的我也有察觉到,这算是谁欠谁一个恩情呢?”
“你少强词夺理!”瑞霜当即拍了拍桌,发出“砰”的一阵清脆声响,径直激动地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指着他,毫不避讳地拆穿道,“你别以为本姑娘看不出来,你起初根本就没对秦硕起疑心,要不是秦硕操之过急,三番五次地提起龙井,你一点儿也不会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说到底,要是没有本姑娘与之争论许久,恐怕你这小和尚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听了瑞霜的这一番长篇大论,苦无只得把头一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众所周知,那是因抑制不住地暗自发笑所引起的。
面对辞色锋利的瑞霜,苦无实在是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因为这一切全叫冰雪聪明的瑞霜说中了。
自己最初的确没有察觉到秦硕的居心不良,不会想到龙井之中竟被下了剧毒。
要不是瑞霜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自己或许就不能像现在一样坐在这里跟瑞霜谈笑风生了。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你欠我一个人情?”瑞霜不依不饶地据理力争道。
但是苦无觉得她多此一问了。因为毋庸置疑,自己肯定是欠她的。欠她把自己引见给神剑仙;欠她压制住自己体内的灭魂之力;也欠她率性而为,真心相待……
想到这里,苦无的情绪突然复杂了许多。要是眼前这个天真无邪,貌美如花的女子被自己耽误,那自己的罪孽可就深重了。
苦无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但她固执己见,执意如此,苦无亦是无可奈何。
“好。”苦无面带微笑,郑重其事地答应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机会,一定补偿你。”
“少来这套。”瑞霜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嘟囔着嘴,别有深意地抱怨道,“这话你都说了多少回了?总是一定一定的,我就没见你哪回真正实现过承诺。”
听到此处,苦无顿时慌了神,也直接站了起来,神色慌张地解释道:“小霜,若非我们现在在荣府寄人篱下,有要事得办,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上回给你的糖人算是我的定金。等我们解决完这里的事,我必将履行承诺,决不食言。小霜,出家人不打诳语,请你相信我!”
暗自窃喜的瑞霜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想把这份喜悦藏在心里,可不知怎的,它就跟火山爆发似的,止不住地向外窜,愣是赤裸裸地呈现在了自己的脸上。
瑞霜一蹦一跳地转过身,面朝苦无,欣喜若狂地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也罢。那本姑娘就等着这么一天的到来,希望你这小和尚不要让我失望。”
苦无兴高采烈地笑了笑,心花怒放地答应道:“小霜,你助我良多,我绝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瑞霜的脸上泛红,张皇失措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四面八方,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后,言归正传道:“废话少说,不按我所说的跟荣千富联手,你有什么办法对付王允川?”
瑞霜这话,倒真是把苦无给问住了。
他的笑容逐渐消失,表情逐渐凝固,千思万想过后,仍是毫无头绪,一筹莫展,最后只能百思不得其解地坦言道:“我……我还没想好。”
瑞霜得到了她意料之中的回答,故而并没有多么吃惊,只是单纯地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小和尚,彭斯言得知自己没有得手后,他一定不会轻易罢休的。届时他回来跟荣千富禀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两人指不定又要为了逮住我们而想出什么馊主意。我赞同你为了不打草惊蛇而不动私炮坊一事,但你一定要早做打算,毕竟我们二人的处境不容乐观。在荣府待得越久,便越是有被发现的可能。我总觉得……用不了多久,荣千富就会开始对我下手了。”
“知道了,小霜。”苦无轻声细语地答道,“我亦是不忍心将百姓们置身于险境当中,我一定会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王允川必须倒台,荣千富纵使做了不少好事儿,也得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
这会儿,彭斯言从桃瓜巷的私炮坊出来,去到了先前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的舒禾巷。
因为当时他亲眼看见,跟踪的只有一人,加之自己带了不少人马,故而有着极大的信心一定能够抓住他。
谁知当他快步疾走,赶到舒禾巷准备擒获猎物之时,看到的竟是一片狼籍的落寞景象。
众多黑衣人靠在一旁,有的人互相搀扶以求站稳脚跟,有的人惨叫连连,痛苦不堪,每每动弹一下身上的关节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的人还处于昏厥当中,迟迟醒不过来。唯一还能令人感到满意的是,场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也就不至于全军覆没,伤亡惨重。
但尽管如此,彭斯言也已然是瞠目结舌,大吃一惊,心中一震,身子一颤。
他的双腿打了阵哆嗦,瞳孔放大到极致,青筋暴起,脸上闪过一丝极为不悦的神情,用一种诧异万分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凋敝的场景,最后忧心惙惙,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凶神恶煞的彭斯言面目狰狞,脸上的表情拧成一团,横眉怒目,如狼似虎。
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所设想的是自己回来之后,跟踪之人已经俯首就缚,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然而往往事与愿违,结局也是不尽人意,这与自己心中所想可谓是天差地别,截然不同。
彭斯言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实属正常。毕竟这一切太过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此时,黄满生取下面巾,拼尽全力迎上前来,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强忍痛楚地禀告道:“大人,我们……失败了……”
彭斯言眉梢一紧,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进而一巴掌扇到了黄满生的脸上,义愤填膺地怒斥道:“可恶,一帮酒囊饭袋!老爷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通通都是废物!”
彭斯言止不住地喘着粗气,半天缓不过来。在场的诸多黑衣人更是被他骂得哑口无言,不敢吱声。
自己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了潜藏已久的跟踪之人,结果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力气,徒劳无功,一无所获。
要说唯一的收获,便是领教了这个跟踪之人的实力,而且基本可以确定,跟踪的唯有一人。
由此看来,瑞霜的隐忍不发也不算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好歹误导了彭斯言,让他自作聪明地以为只有一人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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