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之前回来的时候,薛忱便说过他在京城里最多能留七日,时间有些紧,但好在所有的事情还是顺利在这七天里解决了。
只可惜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告别,薛忱马上就又要离开了。
离开的前一晚,两人一起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赏月。
“你真的要让洪胜非跟着你?”薛忱问。
薛忱现在一想到今天下午,当听见唐今说要留他在身边,而且日后还可以保他升官发财的时候,洪胜非那个兴奋感激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阵强烈的不爽。
虽说当初答应了要保洪胜非性命,但将他保下来然后随便把他往别的地方一扔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让他跟在身边?
那小子有什么特殊的……他怎么没看出来?
唐今没察觉到薛忱话语里隐藏的那点酸气,只是淡淡解释:“懦弱自私的人,偶尔也能派上些用场。”
薛忱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半晌,也不问了。
不过其实,最让薛忱不爽的,并不是洪胜非。
而是皇帝。
薛家和唐家的事情,最后这样的处理他终究还是不满的,但就和对洪胜非的处理一样,既然是唐今的决定,那就这样吧。
现在的他们,似乎也只能暂时接受这样的结果。
薛忱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了别的:“我让黑甲卫留下来帮你整理唐府,你不需要他们了,再让他们回西北吧。”
唐今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唐府之前的仆人们受到牵连,死的死,逃得逃,之前因为在外地庄子而幸免于难的几个老仆人回来了恐怕也帮不上太多的忙,顶多是个慰藉。
而现在唐大伯,大伯母还有他们那些子女的葬礼都还没来得及办……
偏偏现在上赶着来唐府送礼问候的人又有一大堆。
她现在确实需要人来帮忙。
不过人太多了也是个麻烦,唐今估了个数,“留二十人便够了,其余的还是让他们随你回战场杀敌吧。”
薛忱点头,“那等你安定好了,就让黑甲卫带信给我。”
“嗯。”
两人又躺在院中说了会话,许久,薛忱咳了一声,“是不是,该就寝了。”
唐今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不过时间确实也挺晚了,唐今揭开身上的毯子回屋,而薛忱挠了下微红的脸颊起身跟上了。
看薛忱这副羞窘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想要做点什么,但实际上,两人也不过就是从躺在院子里说话,变成了躺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一起说话而已。
说到最后,薛忱没再听到回应,便知道身边的人已然睡去了。
他稍微往唐今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不多,也只有一点点。
他们刚刚聊了很久,但其实,他心底最想说的那些话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过。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明天就要离开,回前线,而唐今还要留下来重整唐府,操办唐大伯一家的丧事,应对那些熙熙攘攘之人,谋叛案的后续也需要唐今来监督处理……
唐今要背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不可能再在这种时候,在说完了也不能陪唐今一起承担的时候,再跟唐今说那些话。
不过没关系。
只要他用最快的速度击溃夏军,那他就可以再次回到唐今身边,到时候……
他一定可以跟唐今说出那些话。
那些,在烟花之下,唐今没能听见的话语。
……
薛忱这次本来就是私自回京,皇帝没罚他就不错了,他离开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人送行,也就是唐今和盛瑛来送了送他。
洪胜非其实也跟着唐今来送了,但由于薛忱对他的不喜实在太过明显,洪胜非便悻悻地走到一边去了。
一直等到薛忱和黑甲卫们的身影逐渐远去,他才重新走到唐今身边。
盛瑛的身体不好,刚刚已经坐上薛府的马车回去了,这会留在城墙上的,就只有唐今一个人。
不过洪胜非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站在那里的那抹素色身影,她望的并不是薛忱离开的方向,而是……
身后的皇城。
薛忱是早上离开的,此时的天也不过才刚刚亮起,仍带着一丝灰蒙的天空之上红日高悬,赤红的日光浸染了那袭白衣半身。
看得洪胜非莫名不安。
就在他惴惴不安,不知是否该在此时开口的时候,那道身影却开口了,“洪府上下不日便将问斩,胜非瞧着,似乎并不伤心。”
洪胜非被问得一愣,随后偏开了视线,“此话或许薄凉了些,但……家中之人从不曾善待于我,所以……”
从不曾善待吗……
这么多年,洪府可从没有短过他的衣食。
唐今转眸看向了他,冷色的浅眸中清晰地挂着那轮红日:“那,若是我说其实我未曾保下胜非,胜非过几日也将和洪府之人一同问斩,胜非是否会伤心呢?”
洪胜非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他看着那双熟悉而又令他感到无比陌生的浅眸,瞳孔颤抖,“唐、唐今……”
唐今笑了笑,“我说笑的,胜非。”
果然,在一个人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再告知他前功尽弃的噩耗……是最折磨人的吧。
“回去吧,胜非。”
一直到那片白色的衣角从身边掠过,洪胜非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了身,“哦、哦……”
回去的一路之上洪胜非都没有再敢说话,可在踏入唐府之后,洪胜非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唐今,你为何要……留下我?”
他也不是真的愚钝,留他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对唐今似乎并没有任何好处。
走在他前面的那道身影并没有回头,只有淡淡的声音传来,却愈发加重了洪胜非的不解。
“只是觉得,如我这般的人身边,应该再多些像胜非这样的人。”
……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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