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怨鬼难葬 第三十六章 你死我活

    韩玥看着站在石台上层向下俯视的男子，眼眸中光芒闪烁不已，心中百感交集。
    这人救过自己一命，却又像是对清临城心怀怨怼，只是听闻后便发狂失控，在这唾手可得能够杀死自己的时机，却选择了其他道路？
    他所求到底为何？
    素雅洁白的源气被龙起体内的黑雾拉扯着进入身体之后，龙起就感到那黑雾似乎发生了一些质变，不再像之前一样邪异，反倒是沾染了那谪仙通元气的几分遗世独立之感。至于这先天源气有什么作用，他没了解过，也没有必要了，都已被黑雾碾碎，作为最纯粹的力量。
    虽然他踏入聚气不久，但靠着之前数十人被这通天塔碾碎之后灌入他体内的源气，再加上这道鼎鼎有名的先天源气，已能够达到突破通玄境的要求。
    而通玄境要求的最为玄妙的心性，在这通天塔环境机缘巧合的诱导之下，也能够达到。
    目前，他只是欠缺了对聚气境的体悟，突破之后一段时间内境界会有所虚浮。
    不过那都不重要，眼下自己最渴望的就是这通玄境的修为。即使韩玥是跌落到这一境界，早已体悟颇深，即使自己刚刚踏入，在这通天塔内，某种意义上能够做到公平一战。
    毕竟，这通天塔内他不知为何能够行若无阻，而旁人却如若泥沼。此消彼长之下，能够尽量达到公平吧。
    而这，将是他最后的光明正大，是与曾经的自己作一声告别，从今以后，他便是新生的龙起！
    龙起猛然从数十丈高的上层跃下，黑雾浮现于他的体表。
    “砰！”
    就在坠落的这一刻，他回想起了坠入深渊时的那种感觉，而如今，却已不再绝望。也是在这一刻，他突破到了通玄境。
    龙起落在下层石台，激起漫天尘土。
    待尘土缓缓消散，龙起慢慢走出，手持漆黑长枪，枪尖散发着摄人的寒芒，黑目赤瞳，发丝飞舞，黑雾如游龙环绕。
    而且继吸收了那道特殊的紫气又再次吸收了这谪仙通元气之后，黑雾的灵智似乎更加强大了。
    韩玥见他眼中愈燃愈烈的炽热战火，抽出了自己的剑，苦涩地说道：“何必呢？我们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
    龙起口中发出了一道与平常音色完全不同的声音，以平淡至极却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先不说这通天塔内本就是你死我活，韩小姐可知道你父亲与那徐统领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韩玥一声叹息，两鬓垂落的青丝间面容凄惨，配上那抹苦笑，倒真的有几分凄美绝艳。
    她良久才轻咬一下红唇，艰难地说道：“那些消失的婴儿，都是他们干的吧？”
    龙起冷漠地点了点头，其实有上次相遇自己所作所为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这韩小姐恐怕早已查出婴孩失踪乃是徐进岩所为。而徐进岩一般不敢擅自行动，是谁授意的一目了然。
    她只是不敢面对罢了。眼睁睁看到这个记事起就认识的城池，这个承载了她多年来心血的地方，真正变成了这样一个朽败的空壳。更对自己的父亲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感到愧疚，毕竟自己亲眼见证了他这些年来愈发令人难以接受的作为。
    龙起淡然说道：“每个人都有必须面对的事。世人如此，韩小姐是如此，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是个恶心透顶的败类，我亦是不敢面对自己已死的事实。”
    韩玥盯着他，不知他所言何意？为何是说已死之人？
    黑雾猛烈地从这具身体中钻出，于空中凝聚成了一道人形。
    那黑雾凝聚之人的面容与站立在那的龙起完全不同，那是真正属于龙起的面容。
    达到通玄境之后，他能够以如今作为他真正本体的黑雾之姿现世，终于能够看到真正的自己，这令他何等欢喜！终于，他再也不用继续忍受那和他完全不同的令他抓狂的脸了！
    与依附于躯壳内的冷静不同，黑雾所化的龙起暴戾异常，黑雾不断翻涌。
    他狞笑着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何等可怖与丑陋不是？哈哈哈，拜你父亲所赐，我可是，日日夜夜想着如何才能够感谢他的！哈哈哈！”
    韩玥看到这恐怖的一幕之后，眼神呆滞，不知如何作答。这恣肆的神态与话语，让她想起了那之前掐住她的皓颈将她提起的男子。
    突然，所有黑雾又重新回到了那具躯壳内，变回了那个宁小仁。他淡淡地说道：“怎么，没想到吧？看起来如此平常的躯壳内，躲藏的竟是这么一头幽魂厉鬼，你说可不可怜？”
    韩玥重重地呼了几口气，突然坚定的说道：“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黑雾龙起再次冲出躯壳，将从被徐进岩抓住到身死坠入深渊的过程都一一述说出来。
    他的声音忽而低语，忽而怒吼咆哮，但不变的是，都带着一股悲凉与不甘。
    韩玥听着他所说的一切，内心逐渐冰凉。为了韩家能够继续统治清临城，她的父亲，竟然做了这么多错事吗？
    “所以，你明白了吗？即使不在这通天塔内，我也恨不得杀你千遍万遍！免得阻碍了我复仇的道路！”黑雾龙起低沉的声音响起，仿若幽厉恶鬼。
    韩玥却突然笑了笑，容颜神色焕发，问道：“那之前那次为何不杀了我？”
    不等龙起回答，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苦楚，也明白你的仇恨从何而来，但我始终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当下的你不过是被仇恨蒙蔽双眼，清醒一点！不要被那些情绪控制了！”韩玥娇喝道。
    龙起怔住，黑雾化的形体消散，涌入躯壳，感到一阵眩晕，一手扶着额头。
    他呼了几口气，怎么回事？之前自己一会儿静若幽魂，一会儿狂如厉鬼，再次……失控了？
    韩玥轻声说道：“你晋升太快了，之前见到你不过是刚刚引灵的小修士，这才一月未到，竟成为了通玄境界的修士。殊不知，突破至第四境，最为重要的就是通过心魔考验。这，对于你这样另类存在，可能是最难跨过的一劫。”
    龙起默然，没想到第四境与心魔有关。而韩玥早已突破至第四境，故而一眼就看出自己的问题。
    韩玥沉重地说道：“先前你不趁我重伤暗害我，如今亦不趁这通天塔之内的良机除掉我，无论你是何等模样，我都当你是正人君子。”
    一句句话语如重锤一般砸在龙起心头，甚至让黑雾都动摇不已。
    不过他扶额讥笑道：“可若是这正人君子要杀你父亲，那时又算什么？邪魔外道？”
    韩玥沉默了一下，急促地说道：“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之间的事情一定可以成功解决！”
    “解决？拿什么解决？他不死，我心永无安宁！往昔的一切都在我耳旁低声诉说一切，你口口声声说可以解决，那到底怎么解决！啊？”龙起怒吼道。
    “我还没想到，但……”
    “啧，别什么没想到了？就算想到了，按着通天塔内的规矩，我们两人只能活着走出一个！”龙起冷声打断她的话语。
    韩玥知道他说的也是事实，无奈地说道：“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与你争个你死我活。我们应该可以聊得投缘。”
    “免了，韩小姐天资卓越，姿容更是在南洲鼎鼎有名，甚至西海镇使都垂涎，我一介无名修士，那里能与您投缘？”龙起讥道，“您”字咬的格外之重。
    “此后，若你死，则我出去杀你父；若我死，则怪我蠢笨与无能，放弃大好良机不顾。”?语罢，龙起手中长枪一甩，空气仿佛被划破，带起尖锐的嘶鸣，黑雾愈盛，气势升腾。
    韩玥叹息，确实，终究是个你死我活，说再多又有何用。
    眼前这人已变作疯魔，血海深仇铭刻到骨子里去了，说再多也唤不醒！
    抖了个剑花，韩玥体内数道源气升腾。
    先前被十方鬼众追杀之时，她曾以那道深蓝色的源气为代价奋力杀出血路，使之彻底溃散。
    而那道源气，唤作空影沁水，排七十二位。对她修为的影响何其之大。更何况之后又被龙起吞噬了一道不在排行的源气。
    尤其是她主修法门特殊，共需九道源气相辅相成，性质要求必须相合，不能有所冲突，进入这遗迹以来她也只找到一道只能说品质不错的源气，就算这样，仍是缺了一道。
    虽然常带佩剑，但她的手段还是以术法为主。长剑，不过是勾连术法与天地的媒介，换作其他兵器也是一样，只不过百兵之王的剑更为顺手。
    龙起带着黑雾朝韩玥冲去，空间震动，声若雷霆，气息暴动。
    韩玥则手持长剑，划出一道道圆弧，如若起舞，术法以剑光的形式击向龙起。
    或是躲避，或是黑雾将之震散，龙起留下一个个残影，片刻就到达了韩玥身前。
    此刻，两人便是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