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沈晚欲还在愣怔,孟亦舟揽了一下他的肩。
“去哪儿啊?”沈晚欲先在门口那块地毯下蹭了蹭鞋底的灰,才小心翼翼地踩上桃木地板。
“天台,”天花板四角嵌着水晶壁灯,撒下的暖光影影绰绰地掉在孟亦舟的肩膀上,他逆着光,回首一笑,“你请我看月亮,我请你看星星。”
“手给我,三楼四楼的灯坏了,怕你摔着,”孟亦舟向后朝他摊开手掌。
沈晚欲犹豫着,然后把手揣进裤兜里:“没事,窗外有月光。”
四楼拐角有一面巨大的照片墙,主角全是孟亦舟,从他出生那天起,到百日宴,又到他周岁生日,还有他骑马、射箭、下棋、绘画的生活剪影。
孟亦舟笑说:“大部分都是我外婆拍的,她年轻那会儿做过摄影师,经常拿我练手,后来习惯了,只要拍了新照片就贴上去。”
他逐一介绍起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例如他在自家的葡萄园里学会了国际象棋。某个马场有他领养的一匹小马,参加过少儿组的射箭锦标赛,还拿过亚军。
那些遥远的,沈晚欲不曾参与过的岁月,此时在孟亦舟的口诉变得异常鲜活,但沈晚欲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英年早逝的父亲,被冠心病缠身的母亲,还有精神不正常的外婆。
他和孟亦舟就像正负两极,一个生来就站在巅峰,拥有富足和美满。一个低到尘埃里,唯一有的不过是这贫瘠的青春。
孟亦舟已经走到最后一张照片那,说:“这是我拿到去柏林的交换生名额那年拍的,我在那边待了好久才回来。”
照片上帅气的少年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格子围巾,在纷飞的大雪中笑得灿烂,他身后是柏林艺术学院。
想起曾经在孟亦舟的电脑上看到过一封柏林艺术学院的留学申请,沈晚欲问:“想去这所学校念书吗?”
“你怎么知道?”
沈晚欲如实说看见过他电脑上的文件,并解释只是不小心瞥了一眼。
“嗯,很早就计划了,”孟亦舟倒是不介意,笑着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念完大四就去德国。”
“世界上这么多学校,怎么就看中了这所?”沈晚欲脸上带着散漫的笑,问这句话时甚至没有看孟亦舟。
孟亦舟转头:“想知道?”
一扭头,孟亦舟的鼻息就钻进了沈晚欲的颈窝里。
沈晚欲不动声色地偏开脸:“如果不方便的话,当我没问。”
没什么不方便的,孟亦舟自顾自讲起来:“有一年我妈接了一部话剧,在柏林演出。我好久没见她了,放暑假我过去玩。那天是首映场,演的是《费加罗的婚礼》,那是我第一次看话剧,周围的观众不超过100个,剧场不大,灯光也不美,和我在镜头里看到的都不一样,比起包装精致的电影,话剧离观众太近了,就像在你眼前似的。”
“只有100个观众?”沈晚欲有些惊讶。
要知道姚佳可是双料影后,长得极富个人特色,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美。姚佳出道就演正剧,一路拿奖拿到手软,是名副其实的好演员。
“嗯,姚女士最冷的一部戏,不过她很喜欢,”孟亦舟说,“邀请她的导演是柏林艺术学院的prof.ken,她的恩师。prof.ken一直都认为好剧本可遇不可求,好和火是两回事。”
沈晚欲说:“所以你想去柏林,和prof.ken有关?”
“嗯,顺便见识一下布莱希特的厉害,”孟亦舟问他,“那你呢,有读研的打算么?”
沈晚欲低头笑了笑,没提别的,只说暂时没打算,每个家庭要供出一个研究生不容易。
孟亦舟点了一支烟,夹在指尖,不太理解地问:“你家里同意?你这么聪明,不读研可惜了。”
“还好吧,”沈晚欲盯着他指尖闪烁的光点,“毕竟戏剧研究史也做不了一辈子。”
见他对家事避重就轻,孟亦舟识趣地不再多问:“也是,早点工作也好,跟剧组确实能学到比理论更有用的东西。”
蓦然间,沈晚欲想起一件事,他从没想过能跟孟亦舟合作,《长歌》的通告才发出来,同学们暗地里都在传周柏安私底下找过孟亦舟,这大好机会百分百要落在他头上,但谁都没想到他最后会来做《欢墟》。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沈晚欲转头看着他,“你怎么会来这个剧组啊?”
孟亦舟吸了一口烟,偏头吐出,再转回来:“喜欢这部戏啊。”
沈晚欲哑然:“就这样?”
“不然呢?”
沈晚欲问孟亦舟,难道不渴望站去更高的地方,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吗?
孟亦舟低着头笑,那个笑容很轻也很淡,风一吹就没了:“年纪小的时候想过,想摆脱我爸的光环,想要别人看到我,承认我强。长大后,我反而觉得这件事没那么重要了。”
沈晚欲好奇道:“为什么?”
“1神坛即祭坛,”孟亦舟轻轻抬起下巴,语气清淡又自然,“站得太高了,反倒不胜寒。”
风乍起,孟亦舟指尖的香烟忽闪明灭,像沈晚欲失踪的心跳。
接触得越深,沈晚欲越控制不住自己被孟亦舟吸引,多少人穷尽一生,所求不过功成名就,他明明登上了命运搭建的青云梯,但他就那么轻飘飘的丢掉,好像不需要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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