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没人应,老林贴着门缝又问了一句:“小孟,你在没在房里?”
昨晚在医院折腾到大半夜,回到家快凌晨两点半,进房时远在意大利的孟浩钦又打来国际长途,进行一番严词教育。
真正躺到床上,都快三点半了。
孟亦舟睡得迷迷糊糊,睡梦里,竟梦见了昨晚那通电话。
孟浩钦收到孟亦舟拒导《长歌》的消息后,不知该说他蠢还是傲。
这条线是孟浩钦铺的,他动用人脉,帮周柏安解决了投资问题,又打出老战友这张王牌才争取到这个机会,谁能想到孟亦舟就那么轻飘飘的拒绝了,没留一点转圜的余地。
“你要做什么样的剧是你的自由,爸爸不该干涉。但明明有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错过未免遗憾。”
孟浩钦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是喜是怒。
孟亦舟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脚底的阴影:“我没觉得遗憾。”
“舟舟,爸爸在你这个年纪也心高气傲,认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如今到了中年才明白,做什么样的选择,走哪条路,都是人生路上无法回头的分岔口。”
“爸爸不要求你所有决定都是正确的,但是这两部剧究竟哪部更值得投入,我相信你心里有数。我也相信你了解,一个导演的灵气是天生的,而匠气需要打磨,真正的好电影根本无所谓商业和艺术,也没有雅俗之分,《长歌》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就因为你的傲慢,你放弃了这张入场券,否则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本来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孟亦舟举手机举到手臂发酸,他全程没说一句话。
《长歌》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光是班底和制作,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等不来。
但是孟亦舟反驳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一句轻飘飘的喜欢哪抵得过功成名就呢。
孟浩钦似乎不期待自己能左右儿子决定,最后叹了一口气:“话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你以后回想起来,不要后悔。”
挂断电话,孟亦舟罕见的情绪低落,酒精在身体里发酵,他一整晚都没睡好。
敲门声还在继续,孟亦舟半梦半醒地回道:“林叔,我再眯半小时,三点半叫我。”
老林看了眼手机,说:“现在三点四十五,我去停车场开车,你好了直接下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孟亦舟揉了揉微肿的眼睛,勉强撕开一条缝,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座松木复古挂钟,时针显示三点四十八。
不能迟到,周柏安最讨厌不守时的学生。
孟亦舟猛地打了个激灵,一骨碌坐起身,顶着凌乱的头发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洗漱,随便换了身衣服就急急忙忙出门,老林一路超车,紧赶慢赶将他送到学校。
推开办公室的门,没见到周柏安,倒是看到了李翘。
李翘大喇喇地坐在教研室唯一一张布艺沙发上,戴着耳机跟朋友打语音开黑。
“操!左边有人!快掩护我!”
“愣着干什么?上啊!爆这孙子的头!”
孟亦舟迈步走过去,李翘打手游打得十分专心,完全没注意逼近的脚步声。
前后不过一秒钟,小人越塔的时候死了,李翘气得摔手机:“这都带不动,我他妈真服了!”
孟亦舟侧脸上挂着薄汗,他用鞋尖踢了踢李翘的脚:“服谁?”
摘了耳机,抬头没想到看见好兄弟,李翘就笑了:“你怎么在这?”
孟亦舟反问:“这话不该我问你。”
“我来找周老板报道啊。”
孟亦舟弯腰越过李翘,打开小冰箱,拿走一瓶冰水:“你也是这个剧组的?”
“宾果。”李翘打了个响指。
李氏最先靠制药厂发家,生意做大以后就选择在美国上市,几年前又成立了控股影视传媒公司,开始投拍电影,算是一只脚踏进这个圈子了,李翘本科读视觉专业,也是为以后继承家业做准备。
李翘搭着孟亦舟肩膀,吊儿郎当地说:“你那什么表情,看到我不高兴?”
孟亦舟拧开瓶盖,仰头闷下半瓶矿泉水,说:“你不是一向最讨厌跟剧组么,这次居然自投罗网。”
“嗐,还不是我爸逼的。”
“李叔回来了?”
“对啊,英国的项目谈下来了,估计得在家歇个十天半月的,”李翘揪起额前的一缕碎发吹了口气,“老头子整天念叨我不学无术,只知道泡妞飙车玩音乐,跟他眼里没一处能看的,还不如和你们去濠江耍一趟呢。”
孟亦舟挑眉:“你怎么忽悠人教授的,他肯让你来混名额?”
“哪儿有那么不要脸,”李翘拍了把他兄弟的胸口,“我明明是来认真学习的。”
孟亦舟嫌弃地挑开他的手,敷衍地点了点头,从进门到现在,他哈欠不断,那双好看的眼睛底下挂着两团乌青,远看不觉得,近看就很明显了。
“昨晚局不是散挺早么?你干嘛去了?”李翘在孟亦舟脸上瞟了两眼,笑容逐渐猥琐,“一脸肾虚样儿?”
“滚!”孟亦舟说他,“你才虚!”
提起昨晚,不得不让人想起沈晚欲。想起他面对咖啡店的经理或者张敬明之流时的不卑不亢。想起他倒出一堆硬币,窘迫又故作镇定的模样。还有他在自己手心里写字,手指温热,一笔一划地滑过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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