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定,平静。
只第一个字她就听出是谁,他话还没完,她已经冲向了太子,不发一言,因为她知道结果会是怎样的。
太子的马头已经冲到了悬崖边,言致向右倾身,一把扯过趴伏在马背上的少年放在身前,在那匹马冲入悬崖之际,她看到了马臀上的半截箭,看形态,应该是小五自己插进去的。
她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就不得不驱使绝尘以一种相当危险的姿势擦着悬崖边斜斜跑了出去,不必回头便能知晓那砍空了的两刀用了多大的力气。
一边驱使绝尘朝着李原那边跑去,一边摇了摇已经陷入昏迷的祁俊吾,“小五,小五,醒醒。”
一声有些虚弱的嘤咛,却安了言致躁动的心,她用平声最温柔的语气问道:“小五,你怎么样?”
“阿···阿草姐姐,我难受······”
说完这句话,他已然是又昏了过去,眉头紧蹙,额间面部都不停地有虚汗冒出来。言致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抱着他,空不出手去看他哪里受了伤,面色越发沉重。
来不及深思,言致抱着小五就从绝尘背上翻了下去,锋利的箭簇几乎是擦着她的头顶射入他们身侧的地面,入地之深,让言致心中胆寒。
好高深的箭法。
抿唇,紧紧抱着祁俊吾的头就地翻滚好几圈,回身之时一脚踢出,踢到刺客的手腕之上,却只是让那大刀晃了晃,并没能踢飞。
她抱着人还半躺于地,无处借力,这一脚力道太轻了。
言致此刻深感无奈,明刀暗箭接踵而来,她纵有一身武艺,带着昏迷的半大少年,如何施展的出一星半点?
无奈之下,也顾不得狼狈与否,再次就地一滚,三只箭两柄刀都落在了她刚才停身之处。
待她再抬头时,那两个刺客皆是一惊,这小郡主红了眼眶,连眼白都隐隐泛红,就仿佛隆冬里找了半月食物却被人给抢了的饿狼一般,凶狠的让人浑身一抖。
她抱着小五强行运功,双腿蹬地挺身而起,单身抱着小五,一手扬起,方才翻滚中从地上扣出的泥沙一扬,恰恰进了那扑来的两个刺客眼中,然后侧身倒退,徒手握住那打着旋儿射来的箭矢,不顾手心刺痛和那刺目的鲜红,她就那么握着箭矢如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一般扑身而上,先刺一人脖颈,再一脚踢飞另一个刺客,借势抽出箭矢顺着方才箭矢的来路扔了回去。
不过瞬息之事,她面色却刹然青白,薄唇紧抿,右手垂在身侧,不住颤抖。
然后她就被人带入了怀中,小五也被接走,不远处有两只四熊,被她刺了脖颈的刺客被人踹倒在地,另一个刺客被青石反剪双手卸了下巴绑了起来。
方才她甩箭去的方向有个黑面黑衣青年手握着沾血的箭回来,面容刻板,语气也很刻板地说道:“少主,跑了。”
“追。”
“是。”
青年放下箭矢,回身去追。
言致颤了颤眼睫,握了握拳压下想要回头问他的想法,然后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步履有些不稳地走向被人抱着的少年,抬起他的手腕把脉。
她只粗通医理,只能判断出小五此时还算好,并无生命之忧。细细察看了他周身,果然在小腿处发现了一处青黑的伤口。
看那样子,似乎还被人给削掉了一块肉,这是为何?再看去,就看到了少年腰间佩剑已经不见了,只余剑鞘。
言致抿唇,不发一言。
恰在这时,王奇率领着一队西山大军到了跟前,见到此情此景,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问道:“小将军,你怎么样?太子殿下受伤了?”
言致摇头,又点头,说道:“此处交给你,再召集将士,把整个林子都给我翻一遍。”
“是。”
言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犹豫了一下,看向李原,说道:“小五的伤等不了,劳烦你把这些郎君送回行宫,也借一下这位小哥帮我送小五回去。”
李原不置可否,抱着小五的青年自己从王奇手中牵过马等着言致。
再次抿唇,看了他一眼,临走时还是说道:“多谢。”
他的面色仿佛更不好了?
这是为何?刚刚便觉得他好像有些生气,言致不知为何,却心忧小五选择置之未理只心中记下,但此时感觉,他好像更生气了。
罢了,回头再说。
她驱马离去,那群少年郎也勉强回了神,看到李原,纷纷相互搀扶着行礼。
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与王奇点头示意,点了几个将士来搀扶着他们,又点了几人把那两只死熊都带上,青石一手提着活一手提着死的两个刺客,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走了几步,看到自己扔在地上的人,并没有动手的想法,王奇身后的人乖觉地上前拎了起来。
言致打马行了一段便遇到了一身浴血神色焦急再没了平日风采的兄长言晔和数百禁军,言晔看了眼她身旁的黑衣娃娃脸青年,并不在意这人是哪里来的,只是同样担忧于毫无反应的太子。
“暂时无事,哥哥先行一步,把轻音姐姐接到寝宫等着吧。”
言晔转身离去,数百禁军知趣地护卫在左右。
心中不免忐忑不安,帝后遇刺他们未能及时赶到,太子出事他们也毫无察觉,这样的大错,会否就此断了前程,也丢了命?
虽说禁军名义上由睿灵郡主负责,可她插手并不多,只是拿出了防护的大致章程,如何布防仍然是他们自行决定,他们私下里多少有些看不起她,可谁都知道她圣眷正浓,言家的权势自然能护得住一双儿女,可他们呢?他们该怎么办?
太子这般情况,谁能保证那位向来温和的帝王不会爆发雷霆之怒,不会迁怒于他们?
有人一次次地看言致,一次次欲言又止,她自然能清楚察觉到那些视线,但那又如何?此次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就是因为禁军内部出了问题,该有的巡视不见踪影,暗哨明哨统统不见,不是内里出了篓子,难不成对方还能未卜先知?
呵,那两个刺客都是扮作的禁军。
不过,不急。
言致垂了垂眼帘,夹了夹马肚子,绝尘会意地快跑起来,黑衣娃娃脸青年自然跟上,那些神思不属的禁军不过瞬间就被她甩在了身后。
于是他们更加忧心,不由担心是不是太子殿下的伤更加严重了。
进了玉清宫,一路疾行,到得寝宫门后,果然看到帝后相扶着等着,玉杳公主红着一双眼睛绞着帕子,他们的仪容都有些狼狈,但没人在乎,这一刻,他们只想知道小五究竟如何了。
言致近时,玉杳忍了许久的泪水落了下来,阿草衣衫几处破碎,发丝还带着些泥和草,苍白的小脸沾着泥······她何曾如此不堪过?他们狼狈,可哪有阿草来的狼狈。
她才十三岁,她本该是个千娇万宠的娇客,何须受这般罪。
纵然担忧太子,但帝后也和玉杳一样,首先注意到了言致的狼狈,愧疚、无奈、懊悔,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声长叹,玉杳亲自上前把言致扶了下来,察觉到她右手的僵硬时,泪水有再次崩溃的迹象,言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以作安慰,然后拂开她的手,与帝后抱拳说道:“言致无能,致使太子为奸人所害,但殿下伤情严重,须得速速诊治,事后言致愿自行领罪。”
皇帝一急,下意识答道:“何须······”他话还未完就被季皇后给拦了下来,一回神才发觉这话此时说不得,只好随着言致把太子移尽宫中。
前来或救驾或表忠心的一干大小官员被皇帝一挥手赶了回去,公输白脸上有道伤,铠甲上的血水许是处理过了,只留下些印记,那质量并不算佳的铠甲已然破烂不堪,但他还没来得及换。
此刻急忙上前低声问道:“你受伤了?”
言致摇头,看他越发急切,只好道:“并不严重,只是右手有些使不上劲儿。”
“胡说,你明明就受了内伤了,别骗我,我武功比你高,我看得出来。”
言致抿唇,浅浅一笑,“二哥,别急,我没事,纵然有事,也还有轻音姐姐的。”
公输白无言以对,沉默地紧跟着她,一步也不肯让开。
于是在言致赶走一干御医时,他亲自上手把几个顽固的老头子都拎了出去。
轻音和言晔自屏风后转出,轻音看了一眼太子青中泛紫的面色,眉梢一动,说道:“把人平放到榻上。”
把脉,查伤,翻了翻眼皮和舌苔,轻音松了口气,转身对着帝后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割得很及时且迅速,毒素蔓延得并不算重,只这毒霸道,有些费事。”
刚看到了祁俊吾小腿上那硕大的伤口,又听到这是太子知晓有毒自己当机立断割的,皇后身子一软,问道:“那我儿无事?”
轻音轻笑,肯定地点头应下:“无事。”
“父皇,母后,既然小五无事,那我们便出去吧,也让轻音娘子好生诊治。”
帝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多留,公输白和言晔对视一眼,离开,言致也要出去时,被轻音不重却坚定地拉住,她拉的是右手,言致不敢用力,只好顿步。
“阿草,你又乱来。”
言致讨好地一笑,说道:“不算乱来,我知晓分寸的,知晓拼那一下,他就能过来。”
轻音瞪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玉**,说道:“吃三粒,自己运功先调息内伤,等我解了毒再帮你看。”
她识得那青色玉**,每每她在战场或他处受了伤,轻音总要给她吃上三粒,平日无事也会让她当糖豆子吃着,说是对内功调理极有用处,她只是略通医理,对着这等丸药,别说功效了,她连配成都尝不出来。
但轻音给的,这些种种她不必知晓。
等轻音推开门时,已是下午,院中已经没了秋阳的照射,秋风微冷,紧随轻音而出的言致面色更冷,她本就气势极盛,此般沉了脸,更显得气势迫人。
“太子已无恙,但先受惊,后又中毒,虽未侵入心脉,到底受了害,明后日方能醒来。”
众人皆喜,然后心中一惊,太子没事了,那么接下来自然就该处置这件事了。
皇帝转身,面上已经无了喜色,他率先走出,皇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进了屋中照看太子,一众人看了眼言家兄妹,见他们跟上,才跟上。
门口本该早已离去的一众官员,不知是走了又回来了,还是一直在这里等着,总之等以皇帝为首的众人走出去时,竟是一个不落都在。
皇帝怒容未变,一甩手直接朝着议事堂走去。
······
皇帝高坐上首,言家兄妹三人同样面容带怒的站在他右手方。
李原姗姗来迟,身后几个将士或提或抬着几个死人和活人,他拱手见礼,示意把人放下。
“这二人是刺客,一人已死,一人自杀未遂。这二人是在我欲要前去搭救太子时行踪鬼祟之人。”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也随着看了看,当看到死的那人脖颈处的箭矢,不少人眼神闪动,一副欲看不敢看言致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得到了这件事的确切消息。
“给朕严刑拷问,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之辈,如此胆大包天。”
这是这位温和了数十年的帝王第一次暴怒,或者说是他第一次不必顾忌其他,全然释放自己的怒火,一众臣工纷纷跪下俯首,连声劝慰。
他摆手,也不叫人起来,直接说道:“审,就在这儿审,阿草,你来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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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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