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城千万纵横交错街道中不起眼的一条里,正午的毒辣阳光撒在路面的坑洼不平的石板上,有几辆牛车慢悠悠地驶过这条小街。
这条不起眼小街上有一座小客栈,上书“闲云客栈”,装饰也只是普通客栈应有的窗棂和少许挂在墙面的小灯笼,小木牌一类物什,显得朴实无华。但就是这样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客栈,却是兴庆城里的一座修士专用落脚之地,没有门道的外行人根本进不来这地方。
一间简单的厢房里,徐怀谷心情复杂,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微凉茶水,有些惊讶于这茶水的不寻常,比起那红坊小雀味道更加清香,夹杂一点苦涩,在舌尖久久不散。
但他现在没有品茶的雅兴,而是指着床上的余芹问:“白姐姐,你当真没有办法救她吗?”
白小雨还是一如既往一身素白衣裳,慵懒地躺在椅子上,两只浅绿色的瞳孔也显得有些失神。
她拿着身边椅子上立着一把油纸伞,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叹气说:“当真没有。这女孩中的毒着实诡异,是鬼道里面很神秘的一种毒,和那彼岸花有关。那种花很神秘,我了解的也不多,但很明显,这件事绝对是和兴庆昨晚的鬼道人那一件事有关。”
徐怀谷焦急询问:“那那个鬼道之人呢?想必只要找到她,一定会有办法吧?”
白小雨眉毛稍稍下垂,摇头说:“不可能,那个人昨天下午已经被凌厉所杀,她已经死了。”
徐怀谷急道:“那我们去请更厉害的修士来帮忙吧?鬼道不过是小道,想必那些修士见多识广,一定会有灵丹妙药解救!”
“唉,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去哪里请大修士?皇宫里的那些武夫肯定是不懂这些的,当今兴庆城里哪里还有八境九境的修士会愿意拿那种珍贵的丹药去救一个普通人?本来我师父出手,肯定可以解救,但是我师父去南边去处理一些事务去了,估计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她看了眼余芹苍白如纸的脸色,说:“但以她这状况,生气不断流失,最多还能够撑过两天,怕是等不到我的师父回来了。唉,这也实在没有办法,天命如此,你还是放弃她吧。”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办法确实很难找,白小雨想要借此趁机窥测一下徐怀谷现在的心境。
徐怀谷虽然有些丧气,却坚定说道:“不行,无论如何不能抛弃她!她是个单纯的好姑娘,她的父亲更是对我有救命之恩,是他父亲死前把她托付给我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出事!”
白小雨眼神亮了几分,便说道:“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那我就带你去兴庆城的修士集市里碰碰运气。那里经常会有些古怪玩意儿出现,还有些来自各处的能人奇士,说不定能有办法。”
徐怀谷点头赞同,便起身准备马上出发。
白小雨拦住他,提醒说:“那个地方很混乱,浑水摸鱼的人很多,挺危险的,一定要先拿上剑。”
徐怀谷拿出两把剑,没有佩戴“沧水”,而是拿了那一柄白小雨送出的那一把长剑“晓雨”。
白小雨看着那把剑,心里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东西,但她随后就深深叹了口气,把这些没用的东西甩到了脑后。
徐怀谷走到余芹躺着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摊开被子,给余芹盖上,又小心地把被角掖好。
白小雨看了看徐怀谷,突然有点心疼。
她问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徐怀谷鼻子一酸,泪水竟然就要被这一句话引出来了。
但他还是收住泪水,装做若无其事答道:“还好,见过了很多人,走过了许多地方,看过了很多事,都挺有意思的。就是没有学会喝酒,还差点死了几次,有点小遗憾,除了这些,江湖路还是不错的。”
白小雨没有再说下去,徐怀谷也没有问白小雨这些年去了哪里。
白小雨害怕徐怀谷问出那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和徐怀谷解释。而徐怀谷则是害怕白小雨说出那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结果,所以不敢去问。
徐怀谷和白小雨踏出这一间小小客栈,去往兴庆城的修士集市。
……
兴庆城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大批商铺和小贩们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叫买着各色商品。
有一名相貌堂正的的男子双手负后,端步走过一间路边的商铺。
那店铺是一家银饰店,上书“寸心寸银”,里面有一名尖嘴猴腮,留有小胡子的老板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往外面张望,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一幅典型的奸商模样。
那老板为了卖出银饰,也顾不上脸面,看见穿着打扮比较富裕的人就会逢迎。
那老板此时看见这一名男子走来,气质颇为不俗,便连忙迎了上去,谄媚笑道:“这位公子,要不买点银饰?我看公子你这么一表人才,肯定有不少姑娘喜欢公子吧?不如送点银饰出去,既能增进感情,况且银饰也不贵,花不了几个钱,您觉着怎么样?”
这名男子驻足,看了里面两眼,便意兴阑珊准备离开。
老板看见客人要走,又急忙说:“不瞒公子说,我家店里的银子是从西边老佛山里出的银子。老佛山您知道吧?就是那高僧的坐化之地,那里出来的银子都是受过佛家保佑的,可以辟邪驱鬼,是天底下最好的银子,买了可以镇宅保佑风水,保证没错。”
男子这才有了一点兴趣。
他知道那座老佛山,是东扶摇洲很久之前的一座佛家宗门。而且那座山善产秘银,确实有鬼怪不侵的功效,只不过秘银向来都是被制作成仙家的灵器法宝,怎么可能回流落到这样一个小铺子里?
男子略一思索,便知道保证是这老板自吹自擂,但他却干脆回答道:“行,那我就买一点吧。”
银饰店的老板殷勤伸出手,说道:“好的,公子请进。”
然后他就带着男子走进了铺子里。男子像是个有钱的主,一口气选了将近十件银饰,有镯子有项链还有一只不小银碗,最后在老板的狂喜中掏出了一大锭金子结了账。
老板慌张伸手去接住了那一大锭金子,用力攥在手心,咬了一口,确定是真金,才对着男子笑着说:“公子莫见怪,我们小本买卖经不起折腾,是金子总得验验。”
男子一言不发离开,老板开心又做了一笔大生意,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金子,才得意洋洋地把金子收进了柜子里。
但那块金子进了柜子之后,却开始慢慢变形,成了一只小虫子,然后从柜子木头缝隙里爬出,张开两只小翅膀悄无声息飞走了。
……
那名买银饰的男子随意拿着那十几件银饰,在手上把弄着,旁若无人地穿过兴庆的大街。
街角落里有两名坐在墙角的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子约摸十来岁,衣衫破烂,头发也乱糟糟的,那名女孩则更年轻,只有六七岁模样,扎着一只小辫子,与男孩子想比显得倒还爽落。
两人坐着的面前有一只缺了一角的棕褐色瓷碗,里面满是污垢,还有几枚脏兮兮小铜钱。
这男子随意看了一眼,觉着那女孩子还算顺眼,便走到女孩子跟前,在手里随便取了一只银手镯,还有一只银项链,蹲下身子。
男孩有点焦急,挡住小女孩,说道:“我们兄妹俩只是乞讨,人是不卖的!”
男子司空见惯,拨开小男孩,说道:“你卖不卖她与我何干?就算你卖,我也不会买。但若是我想买,就算你不卖,我也有办法让你卖出来。”
小男孩急了,连忙冲过来,扑在男子身上,死死咬住了男子的手臂。周围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但没有人上来制止。
但那男子连表情都没有变,依旧把那只镯子和项链都戴在了惊慌失措的小女孩的手和脖子上,还顺手拿出了一小枚绿色的小珠子,丢给了女孩子。
那枚绿色的小珠子比起铜钱来还小了一号,但他却对女孩说:“镯子和项链都是真银,饿了的话就去当铺,可以换二十两银子,少一两都不要当出去。还有,若是实在饿不住了,或是冬天太冷了,就去三竹街的梅花小苑里把那一枚绿色珠子用了吧,换一座小房子应该是够了。记住,只能去梅花小苑,其他地方千万不要去。”
小女孩有点懵,呆呆看着这个陌生男子。而那个小男孩在听说了那枚小珠子竟然可以换一座房子时,也惊讶地松开了嘴,不可思议地盯着男子看。
男子什么也没有再说,便离开了。
他这次来兴庆的目的地也是那一座修士集市,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随手帮了两个小孩之后,便开始直奔目的地而去。
路上,他想起那一枚送出去的绿色小珠子,脸上就多了几分愁容,叹气说:“唉,黄善啊黄善,你个败家子,难怪师父给你单取一个善字。做了这么多年的野修,杀了那么多人,怎么看见这些个小孩子还会心软?要不得要不得啊,世上穷人那么多,这样下去你迟早得破产啊。”
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在行人们不解的眼神中向那一座集市从容走过去。
恰逢那一只小昆虫落在了他的肩头,黄善又笑了:“还好有你在我身边啊,至少饿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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