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陈飞雨来到岚梅病房。
相比于几天前,岚梅的状态明显要好很多,脸色没有了之前的苍白,开始有了血色,香菜说她各方面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体内异能也趋于平静。
只是为什么还没醒,医生也给不出一个具体的原因。
“伤好了?”香菜问。
江淮点头,“能走了。”
香菜视线落到江淮缠着白布的左手,皱着眉没有说话。
“没事的,会长回来的。”江淮柔声说道。
香菜沉默良久,“有些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说你,说了你又不听……”
“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是对不起你自己,难道你的命在你眼里这么不值钱吗?”
江淮愕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生命是不分高低贵贱的,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样,都只有一次……”江淮停顿,“不止是我,他们的命也很值钱,不应该被人这么轻易地抹去。”
“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于非命,你又能管多少?”香菜幽怨的看着江淮,“江淮,听我一句劝,就此罢手吧。”
“对不起香姐,开弓没有回头箭。”江淮低声道:“他们不会放过我,同样,我也不会放过他们……谁生谁死,就看谁强谁弱了。”
“不是你说的么?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那只要比他们强不就好了?”江淮笑。
“你……”香菜气到说不出话,良久才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份正直与善良,同样,最招人恨的也在此处。”
“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轻松点呢?你还这么年轻,人生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你还没有体验过,我明白你的想法,但不理解,真的有必要为别人做到这种地步么?这样真的值得么?”
江淮认真思考着香菜的问题,这个问题很难。
无论是从什么角度出发,答案都应该是否定的,因为人归根结底逃不过动物的范畴,而自私是动物的本能,为了自己能生存下去,牺牲一切都无所谓。
人性本恶,很大部分原因是自我保护的一种体现。为了使自己不受到伤害,从而伤害别人。
心怀恻隐之心是人之常情,但想归想,做归做,想了不一定要做,不一定会做,做了可能来不及想,想很简单,做却很难,想与做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勇气只是这十万八千里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会有更多的顾虑。
有顾虑就会有胆怯,顾虑越多,胆怯越大。
所以,很多勇敢为别人挺身而出的勇士,在事后是会后悔的,特别是在自己付出巨大代价的时候,他们会后悔。
因为这巨大代价并不在他们的预想之中,在当时情况危急的时刻,他们来不及想太多,等事后才恍然大悟,却为时已晚。
江淮会后悔吗?会。
从岚梅出事以后,他一直都在后悔,却不是后悔自己当初管这些闲事,而是后悔自己把岚梅拉了进来,让她承受了无妄之灾。
他也设想过,如果重来一次的话,自己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想了很久,得不到答案。
就如此刻香菜的问题一样,他想不出答案。
值得么?也许值得,也许不值得,谁知道呢?
江淮沉默很久,香菜也不急着要他回答,走近病床,拉上帘子,开始给岚梅擦拭身子。
这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早晚各一次,本来不需要这么勤的,护士也这么说,但香菜坚持这样,因为她知道岚梅是有洁癖的,很爱干净。
这丫头是一点脏都不能忍受,有一次,大猫吃饭不小心把汤洒了一滴在岚梅的衣服上,岚梅当场就炸了,不顾大猫的苦苦哀求,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揍完就下了桌,马不停蹄地开始洗衣服,一连洗了十几遍,还是没能彻底洗干净。
其实就一个淡淡的小黄点,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岚梅接受不了,一把就给扔垃圾桶了,从那之后,大猫吃饭都不敢张大口。
江淮站在帘子外,眼神空洞。
身侧的陈飞雨看着她,嘟着嘴轻声说了句:“要不去那边坐着想?”
江淮木楞的回头,用不解的眼神看向她。
陈飞雨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我腿有点麻了。”
江淮这才回过神,抱歉的笑了笑。
然后对帘子里的香菜说了句:“我不后悔。”
香菜擦拭的手停顿片刻,没有回答。
直到听到房门关闭的声响,她才掀开帘子的一角,轻声说了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香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某人索取答案。
……
时间眨眼过去三天,在离和攀振龙决一死战的日子还有两天。
这天清晨,平道街后的一个大型仓库内聚集了两百人,赵小六在最后一次交代了计划之后,开始了对当初参与殴打周伟的人的抓捕。
这些人很多都还在江南,被攀振龙派人监视保护起来,按常理讲,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将他们给偷偷送出江南,这样赵小六想要抓人的难度就会成倍提高。
但这样做的难度很大,赵小六很早就派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在他收回平道街之后,监视力度被拉到了最大,每天都有几十上百号兄弟负责这份工作。
他们什么都不用干,盯死那些人就可以。
所以,想要一声不响的离开江南,难度很大。
而攀振龙也没有这个想法,他故意将这些人留在江南,何尝不是一种引诱呢?引诱赵小六主动出击,从而露出破绽,要是赵小六在收回平道街后,闷头发育做缩头乌龟的话,攀振龙反而不好办。
赵小六也很清楚,但明知这是个套,他也不惧往里钻。
到底是不是套,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犹未可知。
“兄弟们!常言道,乱世出英雄!现在!此时此刻!翻身的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做英雄,做狗雄全在你们一念之间!”赵小六振臂高呼,满腔热血,“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求得无非就是权力和金钱,谁都不想做一辈子矮骡子,可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想要什么就要去争,就要去抢,可人这么多,不可能每个都是大哥,但一定有人是大哥!”
“会是你吗?”赵小六指着前排的一名汉子说,汉子愣了一下,眼冒精光。
“还是你?”赵小六换了一人问。
“还是你!你!你!”赵小六大笑着后退,一步站定,掷地有声道:“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我不能保证其他什么,唯有一点,公平!”
“我这里没有后门可走,谁想上位,就要拿出令人信服的成绩。”
“言尽于此,各位,努力吧!”
话音落,全场寂静无声,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赵小六很有领导天赋,在他的言语煽动下,每个人都热血上涌,迫不及待地想要干上一仗,证明自己的实力。
赵小六跳下高台,人群让出一条道路,赵小六穿过人群,前方大门缓缓敞开,光明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他高举一只手臂,用尽全力吼道:“必胜!”
声音在巨大的仓库里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必胜!”
“必胜!”
“必胜!”
一呼百应,声音如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每个人心中的那团火焰被彻底点燃,赵小六意气风发,率先踏出大门。
……
“大哥!赵小六他们动了!”
攀振龙眉眼一抬,不慌不忙的问道:“多少人马?”
“二百左右,分好几批往目标赶去了!”
攀振龙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在他身旁的李湛,蒋翰东一言不发,各有所思。
大厅一时陷入沉寂,大哥们都没有说话,小弟们更不敢擅自出声。
“翰东,你说说,赵小六是真的想要那些人,还是别有什么企图?”攀振龙忽然问道。
蒋翰东想了想,回道:“不排除他有这种想法,毕竟张家的人还没有动作,而且,出动二百人就为了那十几个人,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就好像生怕我们发现不了一样。”
攀振龙点点头,将视线移到李湛身上。
“我的想法和翰东差不多,我理解赵小六急切想要抓到那些人的想法,因为那是江淮想要的,新拜山头,总要拿出一点诚意出来,可还是那句话,太大动干戈了,这种事完全可以私底下秘密进行,可赵小六偏偏把他抬到了明面上,怎么想都不是一个明智之举,除非……”
“这是一颗烟雾弹。”攀振龙接着李湛的话继续说:“我们想得都一样,可是……万一他目的真在此处呢?”
闻言,二人沉默。
“那只能说他……脑子被门夹了。”蒋翰东不屑说道。
李湛也赞同地点头,“我们现在能调动的人数足足有一千两百余人,就算赵小六和张家合伙,又能凑出多少人呢?六百?还是七百?顶天八百,八百人还不能全部出动,这样他还没能赶过来,半道就被条子端了,八百人游街,他莫不是想搞起义?呵呵呵……”
笑声过后,李湛微微眯眼:“一千二对八百,优势在我!”
“只要我们不主动出击,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我的建议是先出三四百人去探探虚实,无论是防是攻,都可以轻松驾驭。”
攀振龙觉得李湛的话很有道理,他事先也是这么打算的。
就在他准备下令的时候,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
据盯梢的哥们汇报,攀振龙把人集中在了西区李湛的地盘,原先是在严廷山管辖的地界上的,自从严廷山死后,就换了个地方。
西区的势力,除了振龙帮占大头之外,还有很多小势力,其中,车站附近的王猛当属佼佼者,常年盘踞在西站附近,手下有个百十来号兄弟,专门负责坑蒙拐骗,啥人都有,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干,所以向来名声不好,被所有西区的矮骡子歧视。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但差别很明显。
你要身手不错,打架猛,别人都会高看你一眼,说上一句‘牛逼哥们’!
但你要专干坑蒙拐骗的勾当,谁都看不下去,小混混是小混混,他们拜的是关公,讲的是江湖义气,虽说不干好事,但总有个下限。
这种没有下限的事,他们都是极其瞧不起的。
赵小六坐在卡车上,眯着眼望着后视镜,镜里倒映出他的脸,脸上表情略微僵硬。
他是很紧张的,一半紧张,一半兴奋。
这一仗无外乎两个结果,要么含恨乌江,要么登峰造极。
最后一把了,输赢全靠这一把。
六辆大卡车,分两批进入西区,赵小六闭目养神,静静等待着。
此刻,一座废旧的烂尾楼里,蓬头垢面的李昌盛正蹲在角落,茫然的望着天花板。
与他同在一个屋子里的还有九人,全都是那日参与殴打周伟的兄弟,他们已经被保护在这里一周多了。
说是保护,实际就是监禁,至于原因,李昌盛也猜出了个大概。
真要说保护的话,大可以安排他们跑路,完全没必要把他们像关犯人一样关在这里,吃喝拉撒全部在这座楼里解决,还有人时时刻刻监守,没有一点隐私和自由可言。
蹲苦窑,蹲苦窑,就是真的蹲苦窑也没有这般难受啊。
睡觉靠墙睡,没有床,没有厕所,十个人挤在一个十几二十平的屋子里,一天吃两顿,顿顿吃不饱。
如此生活宛如人间烈狱,有人想要逃跑,在出去上厕所时趁机开溜,结果被抓回来一顿毒打,然后就没人敢跑了。
李昌盛整个人精神状态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快崩溃了,双眼充满血丝,直直盯着窗外。
这里他是一刻也待不了了,如果硬要把他留在这,不如叫他去死。
他撑着膝盖缓缓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干什么!”守在门口的汉子指着他怒喝道,扬起了手上的钢管。
李昌盛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说道:“搞支烟抽呗兄弟,我真快忍不住了。”
他伸出手,向汉子索要。
汉子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脚,一脸嫌弃的朝他吐了口唾沫,骂道:“什么玩意还想抽烟,抽屎去吧!”
李昌盛被踹倒,摸了一把脸上的粘稠液体,笑了。
他抬起头,目光阴冷,就在他准备放手一搏时。
“呲……”
窗外,急促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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