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众人到前面的厅堂集合。山西巡抚穆尔赛这才发现副使施世纶身边带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同行赈灾的的吏部郎中撒索早在出发的时候就发现施世纶身边带了一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满身贵气又没有耽误行程,也就没说什么。他倒是没敢往皇子阿哥身上猜,倒是觉得是哪个亲王家的孩子被父母扔出来讨生活了,毕竟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就因为如此,虽然在场的众人都看到了胤礽,但都没有对他的存在发表任何意见。一个孩子罢了,只要不碍事,管他做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赈灾之事。
穆尔赛向众人介绍道:“相信大家已经看到崞县的情况了,但其实崞县县城中的情况还不是最严重的的,更严重的是县城外边的山村。县城中好歹还有不少衙役可以帮忙,也有药堂可以提供药物,但外边的村子地广人稀,我手下的人根本来不及救治。”
“好在这场地动是发生在秋收之后,百姓们尚且不缺少粮食,但房屋损坏,他们缺少御寒的衣物和治病的药草。如今夜里寒冷,也不知道百姓要怎么熬过漫漫长夜。”
施世纶道:“我倒是在书中看到过可以用稻草芦苇搭建简易小窝的办法,能够暂时帮百姓们度过夜里的寒冷。我等会儿把草图和搭建方法写出来,但这也只是临时之策,还需尽快修建屋舍才是。”
撒索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地动中去世百姓的尸体还需要尽快裹上石灰掩埋,以免引来疫病。还有地动之后的井水不可饮用,恐生疫鬼,穆尔赛大人,城中可缺水?”
穆尔赛道:“城外有河萦绕县城,城中用水问题暂时没有。我已经勒令城中百姓,若要饮水必须烧开之后再饮用。”
施世纶总结道:“所以归根到底,就是缺药草和缺人力。药草我们已经带来了,人力要去哪里找呢?从山西其他府县的百姓中征集吗?”
胤礽插嘴道:“山西太原和大同不是都有八旗驻防地吗?既然赈灾人手不足,从军营调一部分兵马来帮忙赈灾不就好了?”
穆尔赛一时有些无奈:“我虽为山西巡抚,但山西境内并无兵匪之乱,怎可轻易调兵?”穆尔赛身为山西巡抚,确实有调兵的权利,但这个权利是基于山西境内出现叛乱、匪乱或者外敌入侵之类的情况。地动救灾,并不在这个调兵范围内。
他看了胤礽一眼,不打算和一个孩子计较,直接对施世纶道:“我们还要商议到很晚,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施大人先让这孩子回屋休息,早点睡吧。”不要再胡乱插嘴了。
胤礽见穆尔赛完全没有打算采纳自己的意思,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有点气恼,刚想反驳便被施世纶拍了拍肩膀暗示了一下。
无法,他只好气冲冲地跑回了县衙内为他准备的院落。
胤礽洗漱完之后躺在床上,颇有些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啊,既然崞县赈灾缺少人手,干脆让太原驻防营的兵马前来帮忙啊。既然剿匪可以调兵,那赈灾当然也可以调兵啊。反正两者都是有益民生的事情,差别又不大,干嘛拘泥于规矩和形式嘛。
从小到大,除了汗阿玛,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呢。如果不是施世纶刚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一定会——
他一定会怎么样呢?汗阿玛又不许他暴露身份,哎。
胤礽心里闷闷地想着,渐渐地睡了过去。
“轰隆隆——轰隆隆——”一声惊雷巨响将胤礽从睡梦中吵醒。他迷茫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发现外面已经下起瓢泼大雨。他想到之前见到的那些躺在道路两旁的伤员,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往议事的厅堂走去。
等他走到那里,才发现厅堂上都躺满了伤员,而之前在那里议事的几位大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转头往身后看了一下,问跟在他身边守护的御前侍卫们:“施侍读和其他大人呢?”
为首的纳兰容若答道:“因为夜里天降大雨,很多伤员们还躺在大街上,几位大人已经出去调度人手找尚且完好的空屋子安置伤员了。”
厅堂里密密麻麻躺着的伤员让纳兰容若有些不知道往哪里下脚,也更加担心太子的安慰:“主子,天还没亮,您再回屋休息一会儿吧。”
胤礽看了一眼周围的伤员,茫然地跟着侍卫们回到了房间。
回到房间里,胤礽坐在床上却睡不着,之前伤员遍地的哀嚎声不停传进他的脑中,鲜血淋淋的断肢,破肠烂肚的伤口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有种莫名的情感闷闷地压在心里,压得人难受,可胤礽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纳兰容若守在屋子外边,见屋内的灯一直没有吹灭,不由敲了一下门:“主子,您还不睡吗?是因为雷声太大了吗?”
胤礽在屋内道:“嗯,我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纳兰侍卫陪我进来聊会儿天吧。”
纳兰容若应了一声,吩咐手下注意戒备,自己进了屋子关好门。他进了内屋一看,太子爷果然安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纳兰容若连忙给胤礽倒了一杯温水,上前轻抚他的背脊:“太子爷喝点水吧,可是刚才被雷声惊到了?”
胤礽默默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心里舒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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