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筠潇见状有些稀奇,据她所知,榕姐姐的这个四叔早在她出生前好几年就去了边关,这些年笼统只回来过一次,竟不知榕姐姐和她的这个四叔,什么时候起关系这般好了?
纵使这些年席家四爷席骏铮远离京城,说起肃国公府也从不会提起这位四爷,可京中多得是勋贵世家,当年的事说起来记得的人家也不少。
这是已故的老肃国公留下的风流往事了。
当年老肃国公因故外出,傍晚归家时一顶小轿,从外头带回一个甚是美艳的娇娘,手里还牵着一个已经七岁大的小男孩,宣称是自己养在外头的亲儿子,如今该是时候认祖归宗了。
老肃国公向来做事低调,此事也并未刻意张扬,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在肃国公府炸开了锅,在整个京城里都传开了,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料。
若这事儿搁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哪有男人不爱美色的,只要口袋里头有银子,家里妻妾成群,外头再养几个外室,这种男人京城里一抓一大把,也没什么稀罕的。
这事儿稀罕就稀罕在,老肃国公这些年精心营造出的大雅君子、严于律己,从不留恋女色的名声。
谁人不知老肃国公的一生挚爱,唯有每日不离手的那一屋子古籍,为此连仕途也不要了。
原本凭那身学识,加上他爹在朝中的人脉,怎么说也能谋得个不小的实差。
偏他不知上进,袭了世袭的爵位后便只揽了个不起眼的闲差,不至于让自己无一点差事在身,又好整日里研读那些古籍。
除了读死书,其他事儿一概不理,从不入心。
世袭的爵位和揽在手中的实职差别还是很大的,肃国公的爵位身份是高,但实权决定地位,没有实权,也仅仅是身份高而已,话语权并不大。
老肃国公自诩清流名仕,不仅不流连花丛,连府里的女人都少得稀奇。
为官时上司下级送的美人儿皆被他给婉拒了,偶尔在风月场合里,看他对那些女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久而久之,当面没人敢说,背后私底下时常被人调侃。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冷不丁带回一个姝色无双的美娇娘回来,那姿容身条,纵使在美女如云的京城里难得一见,不止如此,连儿子都养得这般大了,显然这外室已是藏了多年了。
好家伙,什么不近女色,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竟是早就在外头藏了更好的,压根看不上贴上来的那些庸脂俗粉啊!
你说你一早就将外头的美娇娘纳回家来就罢了,若是想藏着掖着独自品尝也和大家无关,但你平日里装出那副姿态作甚?这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伪君子的面纱一朝被揭开,大家伙儿最是看凑这种热闹。当面碍着肃国公的身份鲜有人说,背后这事儿可被人笑了许久,也是老肃国公人生里最大的污点。
或许是知道这事儿成了京里的笑柄,让肃国公府颜面无光,老肃国公的这个第四子,认祖归宗后便从未带出在人前过。
不到两年的功夫,尚未满十岁的席骏铮便被老肃国公带去了骠骑将军府,同骠骑将军十二岁的儿子一道跟着镖旗将军去了边关磨炼。
之后这十六年里席骏铮倒是回来过一趟,只是没待多久便又去了边关。
到底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加之老肃国公已经仙逝,如今早没人还会提起这事儿。
一个和家里没有半点情分的庶子,亲爹亲娘又都去了没个庇护,如今从边关回来也无人会注意到,更不会放在心上。
别说是外人,就是连肃国公府的人都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席瑾蔓记得上一世娘亲向爹爹提起这事儿,问爹爹该如何操办迎四叔回府的事儿,爹爹只皱着眉,说是办一桌宴席一家人聚聚便可,不用放在心上。
看爹爹那不乐意的样子,若非碍于手足兄弟的名头,爹爹怕是连搭理都不想搭理这个庶弟。
最后还是娘亲觉着太过敷衍说出去不像话,想着年节里府邸本就该挂上彩绸与红灯笼,布置得热热闹闹的,便比往年提前了些日子挂上了,总算没让场面太难看。
不管如何,最终四叔回到肃国公府后便处处受到冷脸相待,将四叔与肃国公府本就几乎趋近于没有的情分磨得一干二净不止,怕是还恨上了肃国公府。
否则四叔也不至于在肃国公府落难时,为自保而袖手旁观。
若说当时席瑾蔓不恨四叔绝对是假的,身为当时家里唯一能撑起这个家的顶梁柱,他就这样丢下了肃国公府一家,带着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带一丝犹豫地离开了,让肃国公府连个能顶事的都没有。
可直到经历了后头那些磨难,席瑾蔓这才知道自己恨得毫无道理。
四叔与肃国公府没有一丝感情不说,甚至祖父将年仅九岁的四叔狠心送到战事频发的镇绥关,这不是存了弄死四叔的心又是什么?
别说是刀剑无眼,单是镇绥关两季极寒酷热的诡异气候,听说连身强力壮的大男子倒下的都不少,小孩子体质弱,也不知四叔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四叔终是命大活着回来了,还凭着自己的本事谋得了大好前程,凭什么要被一心想要让他死的一大家子给拖累了?
想到后头四叔在朝堂上阴狠毒辣的手段,席瑾蔓午夜梦回时甚至还曾经被吓出一身汗过。
按四叔的心性,当时竟没有对肃国公府落井下石,这已经是极其难得了,再多的席瑾蔓早已不敢奢求。
这些都是在席瑾蔓出事后,席骏铮几次三番出手相助,有了那些时日的相处,这才让席瑾蔓注意到的。
虽然那几次出手相助,席瑾蔓心知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只是依他的幼妹、也就是席瑾蔓的小姑姑所托,可无论如何,终究是他助自己度过了那些难关,尤其是让娘亲临终前放下心来,得以安心离开之恩。
这时候谁能想到,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会在短短几年里迅速崛起,在官场上一路披荆斩棘,畅通无阻。
那年席骏铮不过三十有二,却已任内阁次辅,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一时风头无二。
当时坊间传闻,内阁首辅乃席大人之恩师,年事已高,加之皇帝对席大人的恩宠器重,下一任首辅必是席大人的囊中之物。
席瑾蔓深以为然,只可惜没能亲眼见证到那一日,便已支撑不住,撒手人寰了。
如今一切回到四叔归来前的几月,席瑾蔓深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管如何,上一辈子四叔安葬了娘亲,又救了自己,这些恩情总归是要报的。
再想得深一些,如若肃国公府终究避不开那一遭,以四叔过人的心智手段,若是能拉近些肃国公府和四叔的关系,让四叔助肃国公府一臂之力,那爹娘也不用相继离世,对于肃国公府来说再好不过了!
席瑾蔓也知这些事不可强求,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回忆着四叔回来那日的场景,席瑾蔓掰着手指头一数,呵,只剩下五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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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云山的福云庙,在京城周围的山寺中虽不是数一数二,却也算得能排得上号,在寻常日子里便香火鼎盛,更别说临近年关,进庙上香的人家更是都挤到了一起。
从福云山的山脚下起就有不少卖香烛、卖纸钱的,零嘴吃食的小摊子也不少,还比往常多了许多卖年货的,隔着马车都能感觉到外头闹哄哄的气氛。
还偶有几个算命的先生,正逮着过路人侃侃而谈,这多半是忽悠人的。
其他地方的算命先生灵不灵不好说,福云山下的算命先生,这名声早在多年前,就被一个福云山下摆摊的穿着道袍、样貌奇丑的瘌痢头老道士给败坏了,是以如今算命先生大多并不愿意来此摆摊。
机缘巧合下席瑾蔓还曾经碰到过那瘌痢头的老道士,那时他硬是凑上来,非要给自己算一卦。
其他席瑾蔓记不得了,只记得那老道士张口就道自己有凤命,一世富贵荣华,乃是大福大贵之人。
当时爹娘可被吓得不轻,天生凤命,这话传出去还得了?
那老道士说完就要走,连算卦的钱也没讨,爹爹忙让带来的护卫将人给拦下来,谁知十来个护卫竟被一个毫无章法的老道士给戏弄得团团转,最终还是让那老道士逃脱了。
之后一打听之下,才知那一带有个素爱胡言乱语的瘌痢头疯道士,爹娘也没将那些话当真,却是派人寻了挺长一段日子,就怕那老道士将疯严疯语给传出来,为肃国公府带来祸端。
然而派出去的人始终没有寻到那老道士,好在也没什么风声传出来,时间久了,自然而然这件事也就淡忘了。
如今再上福云山,想起那些往事,席瑾蔓只觉得好笑。
别说凤命,也别说富贵荣华,自肃国公府被抄家后自己连衣食无忧都难以保障,要知道自己连临终前的药都是靠赊来的,那老道士的一席话反倒讽刺得很,成了个大笑话。
只不知这一世,肃国公府可否保住,自己可否能富贵荣华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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