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婚事落定, 阖府大喜。最最欢喜者, 莫过贾母贾母,一双眼眸美滋滋的眯着,脸上的笑容犹如天际云霞一般灿烂。
黛玉订婚当日, 贾母在佛堂三跪九叩,当着老公爷牌位, 念叨着闺女芳名,哭了一场, 当然这是报喜之喜泪。余下日子, 贾母日日双眉带彩,整个人神采奕奕,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这是自从黛玉之母亡故后贾母最最舒心畅快的日子了。
幸福美满的贾母不由在心里庆幸, 幸亏老公过慧眼识珠, 力主把张氏这个当初自己有些膈应的媳妇儿迎进门来,有几次三番逃脱算计, 侥幸活了下来, 否则,贾赦续弦再好也难敌王氏彪悍。贾母有些不敢想象,倘若张氏殒命,荣府在王氏这个败家子掌舵之下会成个什么样子?
只怕要跟西府一个样子了。想起西府一团乱糟,贾母只有叹息份了。贾母也在心里庆幸, 幸亏当初听了儿媳妇之言,否则眼下祸事就会烧到自己身上了。
原来已经有御史弹劾贾珍父子国丧期间啸聚作乐,夜夜笙歌, 吃喝嫖赌。只是眼下圣上正在奖赏功勋,还没得空收拾他们。贾母只是担忧贾珍私德有亏,张氏凤姐却是记得迎春梦境示警。虽然分宗,张氏婆媳也不希望东府落得个树倒猢狲散下场。
这些都是闲话,且不提了。
这一日正是三月初三,宝玉的婚事已经万事俱备,只等婚期降临。这一日,神采飞扬的贾母传令阖府女眷,老太太做东,宴请阖家女眷赏春。出嫁女儿迎春被贾珏亲自驱车迎回荣府做客。
众人为了宝玉婚事忙得够呛,能偶松散松散个个欢喜不跌。唯有张氏知道,今日赏春宴,贾母另有要事公之于众。
第一要务当然是吃吃喝喝之余,让一众姐妹们再把宝玉携带娶公主府的随身财产理一理。因为宝玉本身的资材份额问题,贾母吩咐张氏已经把荣府公众所有的不动产,生意扑面以及府库库银全部清理出来了。按照之前张氏跟贾母约定,理念出息均分,账目清清楚楚。
按照贾母之意,乘着这次宝玉资财分流,张氏已经把探春妆奁数额核定出来了。公中妆奁三万。再有贾环贾琮两位庶子聘礼单列出来了每人一万银。余下府库存银则是两房均分。
至于贾环贾琮两位庶子来日成家立业分家出府的资财份额,贾母也让张氏注上一笔,按照迎春出嫁之时张氏做法,整个家财的十之一分配。在贾母心里,庶子也是子,虽然不能光耀荣府门楣,倒底也是荣府子嗣,不能太过亏待了。好在两房均只一个庶子,分割起来很容易。
原本这些事情不着急,可是贾母年纪大了,荣府两房终有一日要分门别户,贾政不是清白人,贾母对李纨的品格与能力都失去信心,所以,贾母决定乘着宝玉尚公主之际,把宝玉贾环的继承产业问题敲定个章程。免得自己挺尸在堂,儿女们纷扰争产去了。
贾母两项是有一说,大多女眷都觉得公平合理,这才是大家子气概呢。探春坐在姐妹之间,听闻贾母分派,面上虽然平静无波,心里已经热浪翻滚:姨娘,你挣了一辈子,这下子可以安心了,老太太没有亏待女儿与环儿。也有不高兴着,这人是谁,容后再表。
且说贾母一番演讲,带领阖府女眷首先完成今日重中之重,最后查阅宝玉带进公主府资产。
宝玉公主三月六日大婚,公主府会在三月五日晒妆奁,那时节,宝玉的资产也要送进公主府,一如寻常哥儿娶媳妇送聘礼。
虽然宝玉尚公主,毕竟跟一般寒门才子尚公主有所区别,寒门才子高中招赘,一道诏书,驸马爷只出一个光身子尽够了,靠着公主富可敌国的资财,享受着驸马都尉的爵禄,从此过着富裕美满的种马生活。
荣府儿郎招赘自然跟别家不同,宝玉虽然不能继承勋爵,按照荣府规矩,宝玉娶媳妇宫中应该出一份聘礼,再有按照荣府资产分配原则,宝玉可以分得一大笔资财。为了给公主脸上贴金也好,为了给宝玉造势也好,宝玉势必要有一分产业带进公主府才成。侯门公子招驸马乃是奉诏,是给君王尽忠,不是依附公主吃软饭。
再有,贾母虽然把宝玉目下所得财产单列出来,却是有言在先,从今往后,只要两方为分家,所有荣府所有公中资财,除却功勋不动产,宝玉跟贾珏贾琏一样享有均分权,一分一毫也不得少。
这是贾母今日要敲定的第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贾母纵然不说,张氏也会分配的清清楚楚,因为这分配方案原本就是张氏所提议。
自从张氏干掉王氏掌家一来,荣国府大方二房的账簿就一直分庭别立。这些年来张氏操心也够了,张氏由此萌生退意,年岁逐渐大了,张氏深感力有不逮,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贾母昨夜跟张氏商议之时,张氏便表露此意,索性有贾母做主把来二房彻底分割清楚了,正所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宴席。乘着眼下两房还算和睦,不如好和好散,从此各人自扫门前雪去。
却是贾母权衡利弊,二房李纨既然靠不住,她那个斤斤计较只进不出性子,只怕日后会开罪公主。是故,贾母几乎是以恳求语气,让张氏承诺,等宝玉成亲后,有张氏出面把三丫头探春婚事敲定,让自己亲眼看着探春风光发嫁出去。
瞧着张氏黯然神色,贾母又特特提点张氏,宝玉今后需要依靠贾琏贾珏帮衬,同样,荣府袭爵是最后一站,同样也需要公主驸马的各方关照。大家只有同气连枝,方能长盛不衰。
这个理儿张氏自然知道,可是她不想自己操心劳力替人家积攒金钱,还要被被人一副小媳妇模子到处诉苦,似乎在荣府受了莫大委屈。
这话说的李纨母子。
李纨在二房日子虽然锦衣玉食,却是不大顺气。贾政而今跟金钏过的很恩爱,虽然金钏是侍妾,家政几乎跟她朝夕相对,日日歇在她房里。
贾政之前带琥珀也不错,结果琥珀流产,李纨却被琥珀拿住了把柄。是否属实,贾政不会深究,却是从此看她不顺眼了,等闲不叫李纨到跟前,连累对贾兰也冷淡许多。贾政虽然对那个没见面的孩子没有多少感情,却是对李纨这种隐私手段寒心,他想起了当初手段狠毒残酷的王氏。
所幸二房如今大面上有贾母张氏罩着,小事则由探春当家,虽然没有主母坐镇,好在金钏本分认命,出了一心服侍贾政,想要努力养下一男半女终身有靠,其余一概不参合,倒也相安无事。
二房虽然目前一排平静,贾母心里却是忧心忡忡。贾母原本寄希望于宝玉娶一房能干媳妇,她相中了湘云,就是看中湘云爽朗大方,跟凤姐也合得来,又得张氏喜爱,将来两方相互扶持,繁荣昌盛。熟料事与愿违,宝玉竟然被招赘尚了公主,公主岂能看上荣府这座小庙。李纨撑不起一个大家子。贾政眼下已经花甲之年,难不成娶个十八岁的填房呢?堂堂公府,总不能依靠贾环一个庶子撑门户吧?
贾母每每想起,只觉得头疼无比。
正因为二房各种曲折隐私,贾母知之甚详,是故,为了二房不至于败落,至少有生之年,贾母不想看见这种状况。
凡此种种缘故,贾母当然希望张氏能够带着二房过日子,遂语重心长言于张氏,话语戚戚,透着一个年迈慈母的无奈与苍凉:“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不容易,为了荣府繁荣昌盛操碎了心,而今你也是儿孙满堂,很该享享儿孙福了。只是老身年纪大了,有生之年想过几日安生日子,叫我垂暮之年眼睁睁看着子孙四散,我心里不好过。”
贾母说话间哽咽低沉,长长叹息一声,道:“等我眼睛闭了,那时是分是合,由你们自己决定。”
这话触动了张氏,谁无年少,谁又不老呢!怅然之下打消了念头。
当然,对于张氏这些年来,特别是黛玉的婚事顺利敲定,让贾母对张氏的喜爱更近一步。贾母作为婆婆,要给张氏一个公道。
这件事情,贾母昨日已经跟贾政贾赦通了气。贾政贾赦都是无条件就全盘接受了贾母主张。
贾政深知荣府若非张氏的能干与勤谨,就没有今日之繁华。且历来大家族为了保障嫡枝繁荣昌盛,向来有不成文规定,家族不动产一般不分割,庶子与非承继子分家单过只分配一定数额的银钱。
贾母今日所言不过是顺应时风,矫正之前偏颇。再者,一般人家都是当家人一句话政策,一份银钱砸下来,管你服与不服,公与不公,张氏这般事无巨细清清楚楚一分二,已经很公正无私了。再者,这些年大嫂把族产打理得很好,二房稳稳获利,其实有些不劳而获意思。
贾政其人智谋不足,品行尚可,很有自知之明,他从来不敢忘记王氏曾经的作为。他不好意思怨怼。
再有当初贾母做出二房分割家产决定,乃是针对大方爵位,也是怕大嫂子蛮横跋扈,把二房子嗣扫地出门,生活无着落。如今按照大嫂张氏经营与家规,二房是锦衣玉食,库房充盈。且失去的产业,大房允诺给予银钱补赏。
贾政哪里还会对贾母有怨言呢!对于贾政来说,自幼受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纵算贾母有所偏颇他也不敢怨怼,遑论贾母分家很是公平合理。贾政何乐而不为!
贾赦当然更乐意了,能够号令整个荣府,谁不高兴!虽然不是他的荣耀,但是荣耀之人是自己儿子啊,他是与有荣焉。
儿子们虽然答应了,为了给张氏正名,女眷则誓必要警醒一番才成。众口铄金的道理贾母很明白,许多舆论都是从后院传扬出去。
贾母要晓谕众人,眼下不分家是自己主张,他日如何分家也是自己主张,与旁人不相干。
这番话得到所有人等认同,包括美心不美意的李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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