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醒悟

    艾尔奇亚将深深插进王座椅背上的贤者之剑拔了出来，冰冷的摩擦声在这个偌大的空间中回荡着，显得格外空洞。
    他缓缓坐在王座上，闭上双眼想象自己在这片黑暗中苦苦等待千年。
    石质王座那冰冷坚硬的质感透过袍子直接触摸着他的皮肤，他将身体放松地靠在王座的椅背上，感受着那仿佛永恒般的宁静。
    他感觉到那甜美、冰冷而粘稠的黑暗从圆盘下的深渊中如浪潮般向他涌来，无数的手臂将他拖拽着向下沉入那孤独的黑暗之海。
    他睁开双目，看着暗沉的天光从头顶的洞口洒向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双手摸索着从口袋里取出那条紫色的项链，轻轻地将它戴在自己脖子上。
    那黯淡的白色宝石发出惨淡的光线。艾尔奇亚想了想，将双手罩在它上面让那抹隐约的温存流淌在自己的皮肤上。无数明亮但纤细的丝线从他手指间的缝隙中生长出来，温柔地蔓延上他的胸口，像是少女的手一般轻轻抚摸着他的心脏。
    无数的片段如泉水般从他那干涸的心田中迸发出来，就像是那明亮的丝线般将他那至今为止的残破记忆片段缝合在了一起，他再一次看清了那无数闪烁着美丽光华的片段。
    “你是谁？”
    艾尔奇亚对着那个在自己面前浇灌着花朵的少女问道。
    对方的回答是一个微笑。刺目的阳光从天际笼罩下来，将她的面容隐藏在黑色的阴影里。她甩了甩自己那在阳光闪闪发光的晶蜜色长发，将自己的背影与如背景中鸟儿们的欢乐歌唱般调皮的清脆笑声留给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艾尔奇亚。
    “等一下！”
    艾尔奇亚向着少女的背影竭力地伸出手，眼前那被温暖阳光所照耀着的壮丽花田顿时化作碎片。少女微微地转过头，笑着说了句什么。
    他的眼前重新倒映出现实的光景。看着那从头顶的大洞处洒下的暗沉天光，他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回来，将自己的身体重新放松地倚靠在冰冷坚硬但却又让人安心的石质椅背上。
    “差不多……都对上了。”艾尔奇亚阖上双眼，让自己沐浴在黑暗之中：“但是……还有一个圣器，我还是……记不起来那个人的样子。”
    “我为什么会把最后的圣器放在那种地方？”
    艾尔奇亚眼前的黑暗中亮起了点点火光。在恍然中，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七十一道火焰飞舞着向天空升腾，然后在天空中成为一个巨大的火焰旋涡。
    飘扬的火星与他的泪水一同从脸颊掠过，如陨星般转瞬即逝。
    “混沌之海。”艾尔奇亚从王座上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居然放在那里。”
    他脚下闪烁着的光环让他腾空而起，在那个大洞的上方，他想了想后挥了挥手。
    大洞像是伤口般愈合了。艾尔奇亚对着那个洞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便向着与塞壬说好的方向飞去。
    黎云天停下手中包扎的动作，眯起眼睛看着艾尔奇亚的那抹流星般的光华从天空掠过。
    “看来你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这么想着，又重新低下了头专心为伤员包扎。
    “那么我也会好好完成我的任务。”
    “原来如此。”
    妇人对着白桦微微地笑了笑。
    “大概就是这样了。”白桦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她花了近半个小时将自己和莱特等人的故事讲给了妇人。
    “我觉得你可能误解了一些事情。”妇人很平静地说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只有代替他们去看到最后，才不算是浪费这条被救下来的生命呢？”
    “这……”
    “你不用急着回答。”妇人摆了摆手说道：“先想一想——你的同伴们有说过'如果以后我们救了你，你就一定要用这条命不计代价地疯狂前进才不算亏待我们'这种话吗？”
    “……没有。”
    “你觉得他们会希望你把这条命用不符合自己想法的方式去使用吗？”妇女继续说道：“我觉得他们只是想要救你所以救你，擅自歪曲他们的愿望，扭曲这条被救下的生命这才是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你的师父都看出来了。”妇女最后仿佛放心了一般说道：“他什么都看穿了，但他希望你能够自己去找到答案并原谅自己——你的师父很厉害，如果他有此等智慧，那么我觉得他一定可以保护好那座城市。”
    “这……只是我自己擅自歪曲他们的愿望？”白桦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他们都没有这么想过？”
    “我想是这样的。”
    白桦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深处那一直被自己的疯狂前进所麻木的那份陈旧悲伤又一次搅动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以此去平息自己胸口中的那份痛苦与哀伤——以及释然的轻松。
    玄关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白桦像是僵尸一般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迅猛地冲了出去——
    听着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什么东西被扑倒在地的沉闷响声，妇女微微笑了笑，随后便又恬静地保持着自己坐在原地的姿势。
    “想通了？”
    艾尔奇亚坐在地上，拍了拍紧紧抱着自己的白桦毫不惊讶地问道。
    白桦没有出声，她快速地点了点头。
    “来客人了吗？”
    艾尔奇亚慈爱地抚摸着白桦的头，瞥了一眼放在玄关的一双陌生皮鞋。
    白桦抬起头，艾尔奇亚看见她眼中翻腾着的懊悔与悲伤。还有那淡淡地，但却无比鲜艳的轻松。
    “卸下枷锁自然会轻松不少吧。”他这么想着，用双手紧紧抱住白桦。
    “白桦，欢迎回家。”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会继续跟着你的。”白桦将脸埋在艾尔奇亚的黑天鹅绒长袍中闷声说道：“可以吗？”
    “为什么？”艾尔奇亚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毛。
    “因为……”白桦有些害羞地抬起脸不敢看他，右手玩着自己的头发。她小声地说道：“只有你一个人的话……不是很可怜吗？”
    艾尔奇亚轻轻地抬起白桦的脸庞，在她的额头上献上深沉的一吻。
    白桦感受到某种温暖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