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夜半的子时时分,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到了夜间却是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水气,仿佛能挤出水来一般,本就热得不得了的夏夜更加的闷热起来,连气都喘不过来,却是要下雨了。
赵平抬头望天,自言自语的叹道:“山雨欲来!”语中大有怅然萧索之意。与祖父对后汉王朝的忠心耿耿不同,赵平对后汉王朝并没有什么好感与忠心,但抵御外族的入侵却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要承担的责任!
“庄周梦蝶,抑或是蝶梦庄周?”低不可闻的语声自赵平唇间绽出,六岁那年他自马上不慎摔落后,便总觉得脑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待要去抓住时,却又如雪泥鸿爪般,了无痕迹。
“罢了!”赵平轻轻的吁了口气,坚定的目光透过阴沉的夜色,落在了浓黑如墨的天际。他可以不效忠于后汉王朝,但却不能坐视万千同胞被异族奴役,尽管他自己力量有限。但那又如何呢?无非一死而已,若是能死在抵御外族的沙场之上,此生倒也无憾!大丈夫立世,无非求一个青史留名而已!
赵麟、赵业自是不知赵平所想,就算知道了怕也只能赞一声:好!
看着冷冷清清的宅院,赵平叹了口气,此地是赵家的祖宅,只是由于数十年来的人事变迁,这座祖宅虽然越建越大,但人却是越来越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是常理。赵家兴起的太快了,根基不厚,因此很难经受得住大的风波,这便是传统世家与新兴世家的根本区别。
传统的世家经过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积淀,根基深厚,经历的多,经验自然就多;而新兴的世家却没有这些优势,骤经风雨,一个应对不当,便会万劫不复。
对于权势赵平并不热衷,虽然曾有过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但现实的残酷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个近乎奢侈的幻想,因此他也只能尽量追求自己的生活恬淡闲适。虽然这种态度辜负了他平生所学、满身才华;但面对昏庸的朝廷,他实在无力改变什么。
即便是武侯当年,面对当年同样腐朽的东汉王朝时,也只能寄希望与大乱之后的大治,待天下分裂之后,才受昭烈皇帝三顾之礼而出山,经过三十余年的南征北战才换来了天下的统一。
内外交困的并州,苟延残喘的后汉王朝,虎视中原的鲜卑一族,赵平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鲜卑的崛起无疑加快了他们入侵中原的步伐,与鲜卑一同壮大起来的是鲜卑统治者的野心,中原大地的富庶与绚烂象一个无比诱惑的果实,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异族的贪婪觊觎之心。上古的犬戎、林胡,秦汉时的匈奴、乌丸以及现在的鲜卑、羌等异族,总是趁中原王朝没落的时机露出他们狞恶的嘴脸,企图成为中原大地的主宰者。
不知不觉间,赵平已经回到了自己居住的东院。东院并不大,却颇为精巧,仆人也不多,除了赵平的从小的贴身丫鬟青月以及小惜、小容两个陪嫁丫鬟外,便只有赵平的奶妈钱氏以及三个负责日常起居、洒扫等杂役的仆妇了。
门房中当值的仆人还未睡下,正在灯下做着针线,还有一个衣着朴素、四十余岁的妇人坐在那里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张望着门外被灯笼照得微明的小径,却是赵平的奶妈钱氏。
见赵平远远的走来,钱氏连忙提了灯笼迎出,亲热的挽起赵平的手,疼惜的理了理赵平略有些乱的头,说道:“少爷怎么才回来?都这么晚了!”说着拉住赵平便走,一边说道:“晚饭时少爷吃的不多,老身便吩咐厨房熬了粥,少爷吃了再去歇息!”
赵平连忙扶住自己的奶妈,将她手中的灯笼顺势接过,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欢喜,扶着钱氏一边走一边说道:“知道了,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去休息?此等小事由青月姐或小惜她们即可,何必劳烦姆妈?”
钱氏慈爱的看了赵平一眼说道:“年轻人贪睡,便让她们先去睡了,青月那丫头一直在厨房等着,怕是还未回来呢。”赵平无奈的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已经到了前厅。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衣女子听到语声,已经迎了出来,正要行礼时,却被赵平伸手拉住“青月姐!”听到熟悉的语声,青月轻轻的笑了,清丽的脸上泛起一丝晕红,低声应到:“见过少爷!”
赵平微笑,却仍然握着青月的手,青月挣了挣未挣脱也就由他,羞红了脸看向一旁的钱氏,却见钱氏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当下脸上更红了,只好低声说道:“粥正热呢,少爷快来吃吧。”
赵平点了点头“不急,先送姆妈回房。”
将奶妈钱氏送回房中歇息后,赵平回到了前厅,看着面前照顾了自己十数年的女子,一股浓浓的温情在心间漾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青月身前,轻轻的将她揽在怀里,二人默默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都未开口说话。
二人十余年来积累下来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那种相濡以沫的脉脉温情即使是赵平的妻子也无法替代。从赵平记事起,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姐姐便与奶妈钱氏一起细心的照料着他的起居生活。
“待姐姐的三年孝期满后,便禀明母亲,与姐姐完婚。”赵平看着怀里的丽人低声说道。
“那怎么行?”青月一惊,连忙推辞:“少爷有这份心妾身便感**不尽了!此事却是万万不可!少爷身份尊贵,咱们晋阳城多的是名媛淑女,少爷若是有意,夫人自会与少爷操办。”
赵平轻轻一笑,揽着她到一边坐下,看着她认真的说道:“若不是姐姐,与某又有何相干?”青月听他说的真挚,心中极为感动,但二人之间身份的差距却如鸿沟一般横在面前,使得青月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当下只是闭口不言。
赵平明白她心中所想,也不去紧逼,一笑之后便转移话题:“元嘉今日来过?”
青月见赵平不再纠缠方才的话题,心中松了口气,应道:“是,小姐似乎有心事,今日来时有些焦虑,见少爷未归便离开了。”赵平点了点头,心中思索着妹妹的来意。
莫非那些数典忘祖之人又在元嘉面前呱噪不成?赵平其实早对当年的事情大起疑心了!的确,巧合太多的事情本身便极为不正常,很难让人不起疑心。只不过祖父、父母、婶母等人的口风很严,那些当年的家将自然更不用说,因此赵平现在也仅仅停留在怀疑的程度上,却再也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
因为观**、立场的缘故,赵平素来便几位堂叔伯、堂兄弟的关系并不融洽。赵平性格平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他的这几位堂叔伯、堂兄弟却有些刻薄,整日搬弄是非,很让赵平反感。
青月见赵平又在思索什么,便静静地坐着,也不打扰。过了许久赵平才长叹一声,一些事情单凭自己的分析根本得不到准确的答案,所知太少,一切都是枉然!便也不再多想。
赵平至少不会把自己的忧虑带给自己的亲人,草草的吃了粥,便与青月各自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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