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箭法!]
此时此刻,在书院议会大厦的高台之上,
一个身穿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赤色公服,头戴长翅官帽的中年男人,透过望远镜看见这幕,轻声赞叹,一对狭长的眼中精光闪动,显露出沉着的神态和勃勃的欲望。
在他的身旁,环绕着几个青袍翅冠的武博士,也有几个没有穿官服的文博士,都拧着眉头在眺望书院。
“翔鹭,那武士是金陵书院的博士吧?”
一名身披黑袍,长相有些粗豪的博士上前一步,躬身道:“大学士,那人名叫任颐,是高阶武博士,现任金陵书院监察长一职。”
“这就是那位奇迹博士?……”这位被称为大学士的中年人,便是此时此刻应天府博士团最高领导,也是博士团十大学士之一的左今亮。只见他露出一丝赞赏的神情,微微点头。
被左今亮唤作“翔鹭”之人,乃是金陵博士团的主将冯云山。
[差不多是时候了,带他过来吧]
[诺!]
……
算得上英俊的监察长穿着笔挺的博士服,间距严格的步子让他和这个一向以开放包容自豪的博士团书院的气氛格格不入。但和他周围端着武器的博士君子们那严肃的队形搭配起来,却意外的合拍。
与其说是护卫他,不如说押送……
他向左手边的博士搭话:“先生,请给我一瓶水。”
那位黑袍及膝的博士目不斜视,并不理会监察长的要求。
[我发誓,别让我逮住机会,否则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们这帮混球]我们的监察长大人很明显大人没大量。
“抱歉,监察长,为了防止您做出某些不理性的行动,博士们不得不沉默;大学士的要求是务必确保您的安全,他对这次会面充满了期待。”
走在最前面的兰博士转过身来,将一杯茶宛如变戏法般摆在了任颐面前。
任颐对这个秀美的死人妖很不感兴趣,毕竟不久之前看到一堆武装博士直冲操练场,他还曾想反抗,随即被这个死人妖施以令人耳目一新的人体按摩。
任颐拿起兰大人送到手边的茶,爽快的一口气喝下三分之二。不远处,更多的武装博士守卫在金陵博士团议会大厦的里里外外,不时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博士巡逻。空气中弥漫着可疑的紧张气氛,说真的,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气氛是怎么来的。
他喝完最后一口茶,看了眼广场上巡逻的武装博士,黑漆漆的人形看起来宛若幽魂,被凝结在外的铁水吞没下去。似乎到处都是丢弃的幽魂,大多是因为衣物――染血的或是熏黑的,又或者两者皆有。简直就像
[秦吏]
监察长小声嘟囔
他深吸一口气,站在满是浮雕的大门下,这种西洋式的建筑风格为顺天博士团总部所诟病。轻易的想象出不久前这里巡逻的博士。夕阳的光芒只能照出他没被黑暗遮住的半边脸:“我很期待,与那位大学士阁下的会面。”
睿智的贤者,
高贵的学士,
伟大的指导者。
这是大学士给博士团所固有的印象……
从这些“绑架”自己的博士们口中,他得到了零零散散的信息。不过沿着他们的“朝觐之途”,任颐隐约可以勾画出这位大学士阁下的面目。
一个有实力的野心家,
或者是该死的政客。
推开玄色的学术大厅的大门,监察长对自己说:不管你是谁,都无法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环视空旷的大厅,想要从数百张椅子里找到一个阴险狡诈的阴谋家。
空无一人!
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武装博士们,包括那个死人妖并没有跟随着进入。这里瞬间变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安静,整齐,充满了理性的气息。
孔夫子的万字旗高高悬挂在幕布前方,就像过去数百年里那样。
任颐和虔诚的信徒一样,目视着那面旗帜,沿着走道缓缓前进。这个过程似乎安抚了他激动的心灵,为前途无量的年轻博士重新注入了活力。
“站在这里,让我察觉到自己的渺小。”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过去千年来她维持着东方的安宁。一个信仰,一场胜利,以及超级的力量,数百万人维持着她的地位,每个人都只是其中微小的零件,就连你我也不例外。”
不到十步的距离,为什么之前没发现?!
任颐的惊讶维持了短短一瞬,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一个中年教授!?监察长的目光不顾地位的差别从额头扫到脚尖,直到实在不能从这个中年男人身上找到更多的东西为止。
如果博士们是凶猛的狼群,那么这个人就是草原上漠视一切的巨象。
监察长摘下观帽,捧在腰间,正正身子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势。他把声音尽量放大,似乎不甘示弱。
“任颐!博士团高阶武博士!”
他自我介绍道。
[我的身份,我想兰女士已经介绍过了,我是博士团大学士]左大学士有些感慨。
[什么!那个死人妖是女的!!??]任颐心中腹诽。
[你的到来,是为了参加一场学术会议。那么这场会议已经开始了!]左学士挥挥手,仿佛是菜贩在宣布白菜二块五一斤一样。
[好的!大学士阁下]
左学士耸耸肩,把隐藏的双手掏出来――连带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
“味道够劲的茅台,相信这时候你需要这个,高阶博士。”
他将白酒扔给任颐,在附近找了张椅子坐下,双拳抱起支撑着下巴,说:“高阶博士,在三天前,你执行了一场失败的任务。”
任颐当然不想和大学士扯淡的,他把完好的酒瓶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小心翼翼:“是的,所以?”
“守望,正如你所知道的,我们的组织一直在守望着这片大地,值得庆幸的是千年来我们从未失败。但这对于我们这些人这仍是一场担忧,虽然我们并不想看到自己的担忧成为现实。”
[博士团,即儒学博士团。在长达千年的岁月,我们的组织涉及了这片大地上的一切。而我们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在终末之势后快速重建这片大地上的一切!]
[终末之势!?……]
任颐缓缓咀嚼着这段从未听说过的文字,或者说他早已接触但确丝毫不关心的内容。他早该知道的,从对付那些怪物开始就应该知道的。自他加入这个倒霉的博士团以来,他认为对这个组织有了足够深刻的了解。不过,很明显,他已经发现,他似乎对这个他已经无法离开的组织一无所知。
左大学士向后挥手,接着阐述:
“就像你所知晓的,或者说切身感受到的那样,博士团大量投资着科学技术研究,以求保持着对最前沿科学的控制,这让我们不仅拥有了大量的新技术兵器,也使得我们有能力监控着这片大地的黑暗,将古老的存在逐出人类的世界,粉碎了无数次的阴谋,处决了不可饶恕的自我变异者。现在,我在这里,和你探讨博士团的未来。”
大学士平举起手,做出邀请的姿态。
这让任颐监察长很诧异。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
如果是为了寻找合作者,那地位更高的胡林翼院长显然更合适,寻求武装支持也应该找冯云山。
“剩下的那些人都是瞻前顾后的博士们,而非铁血无情的行动派。”
“虽然我邀请你加入这场会议,但是博士团执行力的层面你应该比我清楚。官僚化的习气让我们人心涣散,组织四分五裂。社会的革新让基层博士们的茫然是如此露骨。”
左今亮的话让任颐陷入沉思。
是的,没错。他并不热爱这个所谓的博士团,但自己终究已经上了贼船,就在几个小时前任颐就在思考自己的出路,以及顺带思考一下整个博士团的未来,但没想到一切事态被……
被这个人……
“我知道,有一批青年博士希望革新整个博士团,但这些零散基层的努力不过是把大家不敢面对的问题暴露出来,如高阶博士叶赫慈女士堂而皇之撕下博士团的脸面,公开和政客们接触,批评她的博士被驱逐,乃至被处决。辽宁的博士团一切听从叶博士的指挥,唯叶女士马首是瞻。”
左今亮毫不客气的指责着妄动的基层博士,或者说真正想要批评对象是从未做过任何事情的监察长本人才对。
“当然,有的人不愿意理想的蒙尘,站出来捍卫最初的信仰。”
大学士弯下腰,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监察长……
两个人僵持着,好一会。监察长最终低下了头,似乎散尽了力气坐下来,开启酒瓶小口引用,完全是一个接受富有人生经验的教授指导的失意的青年学子。
[那么……我将得到什么?或者说我可以得到什么?]
任颐有些自嘲的笑笑,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的监察长居然也能参加所谓的大势,真是……
大学士很有节奏的敲着桌子,似乎像是在思考着:“你比我想象得更加聪明,监察长。”
“近半个世纪以来,帝国或者说世界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改变,博士团的问题从应天到三藩府,乃至全世界。曾经的优势也渐渐抵消。人员与资源是绝对的劣势,技术的进步也渐渐倚赖博士团外部。而我们的敌人不再是只有本能的怪物,甚至还有我们想要守护的同类。印刷术带来的是知识的传播,同时,守护着的秘密也宛若种子一样也随之四处播撒。”
“那些青年博士是精锐的战士,也是理想的曙光,他们的改变将弥补我们过去的不足。高性能的蒸汽机和电力的应用将极大提高社会变革的速度,之前在湖南行省开始试验的交流电技术将加强外部的力量――虽然在这次事件里新技术对博士团或许起到的是反作用――保守派们的行动。”
“这些青年是博士团的未来,也是我们的未来。博士团的革新没有结束,我们终将赢得胜利。但是,这一切需要时间。”
监察长注视着酒瓶,盯着那红色的标签,仿佛那就是未来。
他低吟道:“时间……”
“是的,时间。博士团的变动,新技术的应用,以及对保守派的进攻。要让博士团恢复过往的荣耀需要时间,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我们的敌人,是博士团!”
大学士搭住任颐的双肩,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黑色的眸子填充着血丝,不可动摇的意志似乎要树立起高大的形象。
大学士在耳边低吼:“我……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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