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爆炸是一种艺术，但是艺术却不特指爆炸。这二者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一个层面，也就无从说起对等。黄陆游与所谓的神，也说不上对等。从实力上来说，一个深不可测，一个却连月二都打不过；从身份上说，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神，一个是经过册封才能称之为神之子的小屁孩......方方面面来说，黄陆游都是被吊打的那一方，但他敢于献身的勇气，让这一切都显得伟大、合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经历了某种洗脑。
    这场爆炸也是声势浩大，爆炸中心的能量过于强烈，以至于谁都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但是李灏他们作为远离爆炸中心的旁观者，仅仅被爆炸的余波所波及，就如同飓风中孤独翻滚的风滚草一般，被拍到了拜神广场的边缘。
    所幸李灏在经过了枯春城大战之后，长进不少，这次的爆炸只是让他的肚子翻江倒海了一番，虽然严重，但不致命。添香在李灏的怀里，情况倒比李灏要好许多，但是李灏估计，这与她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好有很大的关系。
    添香此时被李灏压在身下，她本能地想要挣脱出来，却被李灏强行压制。添香扭头给李灏一个大大的白眼，李灏嘴角逼出一丝鲜血，强忍着疼痛小声道：“先别动，看看情况。形势不明朗之前，咱们暂且装死。”
    添香明白了李灏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解，“可是你背对着那边，我又被你压着，咱们怎么看情况？”
    “别担心，我看得见。你干脆趁这个时候好好调整，没准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
    添香点头，选择了相信李灏。
    爆炸的中心，等到狂暴的能量逐渐平稳散去，人们才看清楚那里的情况。
    一时间广场中尚且还能活动的人，都是“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他们只能看着自己所看见的结果，同时在脑海中开始想象自己想看见的事情。
    王座之上，所谓神祇，已经被炸开了一身皮肉，留下的，除了一把失去了宝石的权杖，便只有一堆胡乱摆放的金属零件，还有一些质地不明的电线和导管一类的东西，有的在放电，有的在放血。
    王座正上方，金字塔顶端的破口之处，巨大神像渐渐地从无到有，浮现在众人眼前，有些不太坚固的零件，正挂在神像体表，摇摇欲坠。
    王座之后，六位与神一同降临的教司，伤的伤，死的死，都很惨烈，唯有一人还算完好。
    不过让李灏意外的是，那个一开始就站在神的身旁的人类教司，看起来居然毫发无伤。
    人类教司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自然，云淡风轻，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待到一切渐渐平息，待到信众们看清楚王座之上，待到信众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的时候，人类教司站了出来。
    人类教司站在王座之前，用一张微笑的脸，发出了颤抖的音，“神，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他貌似有特别的发音技巧，这颤抖中充斥着慷慨激昂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之中回荡，经久不绝。
    信徒们听闻，一时间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人类教司身后，沉默着。随后，沉默中爆发了争吵与不信，信徒们争吵着、辩论着、拒绝着。
    “神，没死。”王座之后，那还算完好的灵神族教司站了出来，拾起那把失去了宝石的权杖，支撑着自己走到了人类教司的身后。他拿起权杖，用权杖的尾端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神，并不在这里，这只是神，千千万万化身中的一个。”
    信众们一齐看向说话的灵神族教司，不再争吵。
    人类教司微微一笑，转身就给后面的灵神族教司来了一巴掌。得益于狗脸上浓厚的毛发，他的脸蛋并没有发出清脆的“啪”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嘣”。
    “让你说话了？”人类教司面带微笑地看着灵神族教司，一边从兜里取出手帕，擦着刚刚扇他脸的右手手背。
    “你！！！”灵神族教司怒不可遏，眼睛中燃烧起熊熊怒火，“你这下等贱民，不可触碰的蝼蚁一般的存在，居然敢打我，我......”
    “嘣”，人类教司换左手又给灵神族教司一巴掌，“我又打你了，如何？”
    信徒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前面上演的闹剧。教司，平日中都是需要他们高高仰望的存在，教司就是他们眼中距离神最近的人，教司就是他们眼中真正侍奉在神的身旁的人，即使是所谓的主教大人，见了教司，也得跪在地上，请求教司的赐福。而今天，他们居然看到了一个教司在扇另一个教司的巴掌。相比于平日中难以见上一面的神被袭击生死不明，两个教司互扇，似乎更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而现在，这两个事情，一起发生了。
    信徒们刚开始还能保持沉默，可在人类教司连续扇了灵神族教司三个巴掌之后，人群中终于零星的有人笑出了声。
    大多数人没有敢笑，也不敢哭，也不敢议论。他们只能茫然地看着王座，似是在盼望着那堆零件重塑金身，站起来，从那狗头教司的手中抢过权杖，再威严地教训他的信徒。
    人类教司虽然背对着信众，但是他的脸上，少了一丝笑意。他似乎能看得清楚身后每个活着的人的表情，似乎能读懂他们每个人的内心，因此他有了很大的失望。
    他转过身来，看着底下的信徒，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会笑一笑。”
    信徒们连忙下跪，争先恐后地用自己颤颤悠悠的膝盖触地，似乎这是一场比赛，谁接触的晚了就会扣分。
    人类教司一把将自己身上的外袍撕裂，露出身下的华丽红色盔甲。居然是叶染香。
    他身后的狗头教司此时才从自己被一个下等贱民连续扇了好几个巴掌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见叶染香背对着他，也不讲究什么武德，手中多出一把散发着圣光的短剑，刺向叶染香。
    叶染香头也不回，只是用右手随手往身后一抓。
    即使李灏是在用灵识观察，也没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李灏能看见的，只是叶染香掐着狗头教司的脖子，将他举到自己面前。
    叶染香似乎是将狗头教司当作了展示用品，展示给所有的信众们看。
    “你们看看，看看，这就是长久以来一直统治着你们的‘神’。”叶染香说完，随手便将狗头教司丢在一旁，就像是丢了一条死狗。
    信众们发出了比刚才更大一点的笑声，还有比笑声大得多的惊呼。
    叶染香叹口气，继续道：“一个八岁小孩，都知道为了家乡与族群战斗，你们怎么就这么胆小？你们敢不敢站起来？”
    狗头教司站了起来，揉着自己的脖子，恶狠狠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已经把信息传回去了，你等着，我们神族，会用我们最残忍的手段对付你。”
    “残忍？”叶染香嘿嘿一笑，“你们的最残忍，也不过是肉体的折磨。凭借你们那半吊子神修的功法，对我来说很难有威胁啊。”
    “神修，功法？你到底是谁？”狗头教司眼神剧变。
    作为辅佐“阿瑞斯”统治此地数百年的他，自然清楚这个殖民地中所有的运作模式，包括学校里的学生需要学的“神权天授”以及“天命既定”等等，怎样有助于稳定统一，怎样有助于让人民消极，他们就怎么教，这是千百年来千百颗星球的经验所得。作为被殖民的星球上的一员，他们就不应该知道类似于星球一类的概念，更何况所谓“神修”。狗头教司知道这个着红盔甲的男人有蹊跷，也知道今天必然要暴露些什么。他心一横，无数的白色光球从他的体内出现，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叶染香早已洞悉他的打算，用雷霆手段将所有的光球拦截。
    “想杀人灭口？”叶染香把玩着手里的白色光球，仔细体会着里面的信仰之力，“熟悉的感觉。这么多年了，一点儿没变，你们整个族群，就这么一部功法么？”
    狗头教司没有说话。叶染香咧起嘴角，笑道：“你想杀人灭口，是害怕让这些人知道真相。我干脆帮你个忙。”
    “你要杀了他们？”狗头教司冷哼一声，心道你小子还知道害怕？
    怎料叶染香的表情高深莫测，让狗头教司难以捉摸。就在狗头教司思索的空挡，叶染香右脚用力跺脚，顿时整个金字塔都颤抖起来，然后，所有的石砖都化成齑粉，整座金字塔都随风飘散。
    此时的山下山上，到处都是来朝拜的信徒，他们还不知道金字塔内发生了什么。每年的惯例，就是神先在金字塔内，完成所有程序后再以无上法体出现在神山上空，为所有的信徒赐福。于是，他们依旧兴冲冲地看着山顶，怎料就在这时，在他们眼中象征无上神权的金字塔，就这么塌了，露出了内里的一片死伤，还有那看着像神一样的一堆废料。
    整座山上的空气，都像是凝聚成为了一块，紧接着，便因为人们爆发而出的尖叫，碎裂成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