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可曾感谢这个让你活着的世界，感谢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阴影中，一个手持火把的人走了出来，露出了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还有憔悴脏乱的头发。
    天哥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便自觉地跪在了地上。他虽然察觉到了不对，也试图反抗，可是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举着火把的来人，看着天哥，脸颊两边渐渐升起了绯红。
    “如果你未曾感谢过，那你可曾想过，感谢他们？”来人站在天哥的面前。天哥此时双臂支撑着跪在地上，自己的头发也如许久未曾打理过一样，万千发丝垂落下来，将他的视线挡住。他能看到的只有自己面前的地面，有一双赤裸着的双足，干瘪如皮包骨头，还有一些破洞伤口，让本就皮肉不多的双足看起来更加的枯瘦。
    “我想过。”天哥用了好大的力气，怒吼道。
    “你骗人。”随着来人的训斥，天哥发现自己能动了。他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看向四周。
    就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里，这里已经站满了人，他们个个双目无神，将天哥包围在最中间。他们最前面的，还是那个最开始出现的人。
    “你可曾想过那些被你无故杀死的人们，在吃饭时，在穿衣时，在工作时，在做梦时，为他们带有一丝丝的忏悔？”
    “我......”天哥想回答想过，可是一张口，还未回答，“你骗人”三个字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振聋发聩。
    天哥双手捂住耳朵，看着四周，在包围着他的这些人脸上，他看到的只有冷漠。他想要回答那个问题，可张开了口，话却出不了口，挣扎了许久的他，到最后也只留下一个“我”字，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你没想过，对吧？”苍白面庞带着点点绯红的主人，大手一挥，周边环境再次变化。天哥在挥手的瞬间，本能地闭上了眼，在感觉并无异样之后，又睁开了眼。
    在他的前方，立着十根棒子，每根棒子上都插着一颗头颅。这些头颅带着巨量的怨气，怒目圆睁，上下颌不停动，似是要将他们面前的牛一天生啖活吞。
    棒子后面，是一片空地，空地左边，有一堆圆圆的东西；空地右边，有一堆扁扁的东西。在与天哥的视线接触的一瞬间，圆圆的东西一齐睁开了眼睛，各自用凶狠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天哥；与此同时，另一堆扁扁的东西也像收到了命令一样，各自用自己仅有的肢体或爬或走，向天哥靠近而来。
    “快跑，跑啊，儿子。”耳边响起黄婶的话，他想跑，可是无论如何逃跑，自己眼中的景象都未曾有过变化。伴随着脖子处传来的一丝丝凉意，他低头，就看见自己此时也被插在了一根棒子上，没有身体。转头看向一侧，自己的身体此时已经抛弃了头颅，跑到了很远的地方。
    天哥立马操纵着自己的身体停下，那已经跑远了的身体果然停了下来。
    “快跑啊......”发小的声音也出现了，出现在空地上的两堆东西之后。天哥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发小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救我，救我！”天哥大喊。
    发小摇头，在留下一声“快跑”之后，也消失了。而此时，那些个恐怖至极的东西中最快的已经走完了一半的路程。天哥咬牙，又下令让自己的身体回来，抱着自己一起逃跑。这里过于幽暗恐怖，也许离开这个村子，他就会安全。
    身体就像头还
    在身上，精准地来到了天哥的身边，双手抓住了天哥的头。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带着我跑，赶紧跑，赶紧......唉，唉，你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天哥以为身体会听话地带自己离开，可谁曾想，抱着自己的头的双手，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竟然是要将自己的头彻底压烂的样子。
    而此时，那些个无头的肢体，一层一层地将天哥的头颅紧紧围住，一只又一只的手按在天哥的脸上、鼻子上、耳朵上......
    就在天哥感受到力气越来越大的时候，他的眼睛透过一只手手指间的缝隙，看到了一条又一条的藤蔓从远处飞来，将围绕着他的肢体一个一个得抓着，然后又沿着原路返回，消失在黑暗中。
    伴随着惨叫与哀嚎，天哥顿感侥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天哥看着呆呆地站在自己前面的属于自己的身体，先是命令他拍手，然后操纵他跺脚......在经过了许多的测试，确定没有失误之后，天哥才再次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抱起了自己的头，然后安在脖子上。
    装完之后，天哥先扭了扭脖子，又猛得甩头，发现头并没有滚落之后，他才彻底放心，笑了起来。
    藤蔓再次从黑暗中席卷而来，将剩下的一堆头颅也带着离开了。就在天哥迷茫的时候，一根藤蔓缓缓来到天哥面前，温和而优雅。
    “什么意思？”天哥不解。
    藤蔓有如通灵一般，藤蔓尖端模仿手指做出一个“随我来”的手势，然后就慢慢向前飞去。
    “你是谁？”天哥问道。
    并没有期望中的回答，让自己跟着的似乎就只是一根藤蔓。天哥环顾四周，发现火把的火光并未熄灭，且不论他如何走，都只会距离火把越来越近。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他只得认命地跟着藤蔓，走向黑暗之中。
    在行走了许久之后，周围渐渐地有了亮光，是朦胧的月光。抬头看天，并未见到月影，倒是不知从何处飘来大团雾气。
    仔细看四周，天哥想了起来，这里是村口。藤蔓就是从村口的枯树——或者不能说是枯树，而应该叫苍绿大树的枝干上延伸而来。不同于早先时候看到的村口的那棵枯树，这棵树绿意盎然，生机跃然，在雾气与散射开来的微光中摇曳，如没人月下轻舞，孤芳自赏。
    如果不看枝头上挂着的那些破碎肢体的话。还有那些刚刚还嚣张不已的头颅，此时都安分了下来，紧紧闭着双眼，任凭大树的枝干在他们的脸上抽打。
    就在天哥看着大树发呆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小，他聚精会神，仔细听，才听清楚。
    “牛郎，不要盯着人家看了啦，人家会害羞的。”
    天哥浑身恶寒颤栗，难以置信地看向大树。在他的眼中，大树此时居然站了起来，千万根须像是千万个脚趾，支撑着巨大的树木站了起来，然后缓缓转身，用另一边对着自己，然后再次扎根土地之中。
    此时大树面对天哥的这一面，有一张由大树纹理组成的人脸，模模糊糊的很难看清。
    “牛郎，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你来了。”大树纹理组成的脸张嘴说话，同时还有枝干延伸过来，轻抚着天哥的脸。
    “你你你、你是谁？”天哥一脸惶恐，惊吓不比刚才小多少。
    “是我呀牛郎，你忘了么？”树脸发出
    咯咯笑声，“讨厌，这才多久，就忘了我是谁，亏我整日盼着你。”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可是听到答案，还是很惊讶，和害怕。天哥此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咽下一口吐沫，结巴道：“铁牛，铁牛，你看，当初我对你那么好，你能不能放过我，放我一马，放我一马？”
    “牛郎对我的好，我当然记得，但是......”
    天哥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但是什么但是？”
    “但是......牛郎你当初与村里人烧我的时候，我也这么求过你，不是么？你还和他们......”大树摇一摇身体，顿时所有枝干上挂着的头颅都开始尖叫起来，声音有稚嫩有苍老，有粗狂有温婉，混杂在一起，硬是能叫到让一个正常人浑身颤栗，鸡皮疙瘩乱掉，“在烧死我之后，将我的头取下来，供奉在这棵树下。哎呀，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快来，把我脚底下这里挖开，把我拿出来。”
    天哥直接双膝跪地，不在乎疼痛一般将自己的头在地上猛砸，“铁牛，铁牛，当初他们说你是妖怪，我也是一时糊涂，听信了谣言啊。”
    “谣言，最开始喊烧死我的，不就是你吗？”树干上的脸怒喝一声，随即又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道：“快，将我挖出来。”
    天哥抬头，只见大树的枝干根根向上，交缠在一起，在空中组成了一张更大的脸。有了相比树干上的树皮纹理更纤细的边界，这张脸比树干上的那张，看起来要温婉许多。
    天哥颤抖着站了起来，慢慢来到大树前面，缓缓蹲下，只用自己的双手在地上挖着。他有试着调用能量，可是自己多年的修为，在这里却是一点都没法使用。
    天哥手底下一边挖着，一边乞求，“铁牛，铁牛，我照你说的做，你能不能让我离开这里？”
    “你先挖。”铁牛并没有给一个确定的答复。
    天哥看着大树，犹豫了一下，继续挖了起来。他的身旁，一抔两抔，渐渐得出现了一堆黄土。随着他挖的越深，土地就越湿润。在挖了许久之后，他终于碰触到了异物。他绕过异物，费劲将能够挖动的黄土刨开，露出了一颗被烧的黝黑干枯的头颅。
    “拿起来。”
    天哥浑身颤抖着，将那头颅拿在手中，让它面对自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被烧得根本认不出来的脸。那脸微微一笑，开口道：“来，陪我一起躺下来，我给你留了位置。”
    天哥惊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面对着铁牛被烧毁的尸体，抱在一起，躺在一个坑里。上面，大树的枝干将自己辛苦刨出去的黄土，又一点一点盖到了自己身上。
    “让我走，让我走好不好。”天哥乞求着大树。
    “牛郎，你不爱我吗？”他对面的黑脸开口问道。
    “不，不爱你，让我走，让我走。”
    “嘿嘿嘿，不爱我最好。”大树将天哥的头颅拔起来，对他说：“你眼睛往下转转，看看清楚，你早都死了。”
    “我不信，我不信......”
    “在你进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大树哈哈笑着放下天哥的头颅，不顾他的哀求，用剩下的黄土将他埋在了地下。
    ......
    叶染香骑着瘦马，与荀国将军站在一块大石头前，看着石头表面渐渐浮现的牛一天抱着少女看着镜头的画面，满脸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