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枯春，好名字。”主教仰头，看着城楼上的铜钟。
    铜钟悬吊着，锈迹斑斑，时间在它的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主教的身影闪烁，出现在铜钟之前。
    城楼上的空间不大，堪堪能够放下一个铜钟。主教站在钟前，脚后跟已经微微翘起，踩在墙上。他回头看了眼城楼外面的城镇，然后挪动步子，往旁边的角落里走了两步。
    那里的空间大，能立人。
    主教习惯性地扭了扭头，眼角却似乎看到两个影子从街对面闪过。再定睛看去，却是稀松平常的街道，并无异常之处。视线稍微抬起，看向整个枯春城。即使是在血色月光的笼罩下，这里也显得无比宁静祥和，好似世外桃源，没有纷争烦恼。
    想得有些多了。主教甩了甩头，将脑海中的杂念甩开。他从不知何处抽出一把短刀，插入自己的胸膛，小心翼翼地从心尖取出三滴精血，从三个方位洒向铜钟。每当鲜血接触铜钟，铜钟便如被钟锤敲击，回响悠悠不绝，响彻枯春小镇，如此往复三次方才结束。
    只是简单的动作，但是当主教忙活完的时候，他的头发似乎都苍白了一些。他身体颤抖，左手捂着心口，右手匆匆掏出两三颗药丸，一把灌进自己口中，在感受到药力游走至伤口处时，才松下一口气。他原地坐下，稍微休息了一下，同时歪着的头靠在城墙上，看着外面小镇。
    天上的云聚拢所成的神兵，隐隐间比刚才凝实了不少，而神兵尖端的血月，似乎也不再圆润，此时看着，更像是一颗受到重力作用的液珠。
    也许是休息的够了，主教站了起来，长叹一口气，低声喃喃，“真希望是最后一次......别让我失望。”
    说完，主教大步走进了铜钟下的空间。只见他的身影渐渐模煳，直至消失不见。
    街角处，魏无涯手里拿着一个由两条长筒状的棍子拼接而成的玩意儿，虽然相接处有九十度的角度，但是从高出墙的长筒的一端，可以看到一颗大眼珠子。
    坐在墙角的见南山低声问道：“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魏无涯坐到见南山身边，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看到的告诉给了见南山，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见南山看着的方向，“没有跟过来吗？”
    见南山没有回答，拉着魏无涯直接起跳，然后落到了城楼之上。“枯春......”见南山沉吟着，绕着铜钟行走起来。
    在走了几圈之后，见南山弯腰，探头进了铜钟内，又将铜钟的内壁也看了个清清楚楚。只有铜锈，并无形迹。
    “你刚才看见他从心尖取血？”见南山问魏无涯，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见南山一拳就砸到自己胸口。受如此大力，他也是吐出一大口鲜血，不过那些普通的血液悉数掉落在地，唯有三颗精血，正被见南山托在手中。
    “说他是从哪三个方位扔的。”见南山问道。
    吃惊的魏无涯睁大了眼睛看着见南山。见南山无语，只好用稍大一些的声音又问了一次，“哪里扔的？”
    魏无涯反应过来，“哦哦哦，他是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见南山按照魏无涯所指的位置，依次扔出三颗精血。不同于主教，见南山的精血落在铜钟之上，居然留下了印记，而且也没有钟鸣声。
    “奇怪，奇怪。”见南山摇头晃脑，极为不解。稍微犹豫了一下，他的右手再次握拳，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再给自己的胸
    口来上一拳。魏无涯急忙上前，强行抱住见南山的胳膊，压了下来，“师父，精血这东西，算不得稀罕，可也不是平常之物啊。您也年纪大了，再来一次，可就折寿啦。”
    “你松手。”见南山命令魏无涯，“松手。”
    说到底，魏无涯也是个军人。他与见南山，虽是师徒，却也是上下级的关系，打平日里他就老听见南山的话，更不用说违抗命令了。魏无涯松开手，站在见南山身边。而见南山在解放了右手之后，却也没有再给自己来上一拳。
    仔细想想，自己刚才也是心急了。见南山劝自己稍微冷静一些，然后思索起现在的处境。
    ......
    昏暗的小镇，没有月，没有星。沉寂是这里的基调，魔影是这里的背景。主教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背街特有的诡异建筑，始终流露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怪诞氛围。大路两边的建筑，也似乎在发出自己不甘的声音。
    “叮叮叮。”主教的手中多出一串小铃铛，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主教一手拿着铃铛，然后开始原地转圈，转圈的过程中，铃铛发出的声音也时大时小。一圈结束后，稍微一对比，主教便朝着声音最大的方向走去。
    在他前进的方向上，还有一座没有门窗的房子挡着，他却不管不顾，只是向前。终于，双方在接触到的一瞬间，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就那么摆放在地上。
    主教将盒子端起来，打开盖子，只见里面装满了灰色的粉末。主教又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来一些深黑色的液体。
    液体与粉末一接触，瞬间就被吸收殆尽，随即就有白色的烟雾从盒子中升腾而出。等盒子里的反应结束，烟雾散开后，主教的身前已经出现了四个小人。
    更确切地说，是四个小矮人。他们只到主教大腿高，身体瘦削，似乎只有一层灰色的皮包裹着骨头。不过他们四个，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把与他们等身长的剔骨尖刀。
    “去吧，挡住因，挡住业，放开果。”主教双手结印，一个一个的红色字符在空中浮现，然后打进矮人的额头。在字符的作用下，每个小矮人的眼睛都燃烧起火焰，随即便行动起来。四个小矮人，目标一致，方向一致，步伐快速如迅勐龙，一齐往小镇的某个方向去了。
    目送小矮人离开之后，主教才继续前行。
    前方，一个高大怪物站在路上，距离主教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主教眯着眼睛，认真地看着那怪物。
    怪物高大威勐，巨大的肌肉块恐怖至极。跟它一比，两边的院落都显得低矮不堪。怪物有一头，但是头生两脸，将前后左右尽收眼底；怪物有四条胳膊，每只手中都握着一把兵器，四把兵器中，两把是刀，两把是剑。
    “切。”主教貌似不屑地啐了口痰，恨恨道：“我倒要看看，这次带来的是什么程度。”
    主教双手平举，红色的长袍无风而动，猎猎作响。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怪物，怪物也从一开始的毫无动作到有了反应，开始无意识地上下挥舞刀剑。
    “来吧，让我松松筋骨。”主教的左手上附着着冰霜，右手上燃烧着火焰，而在他的头顶，还有一颗圆球，释放着电弧。
    战意正浓。
    主教高高跃起，冲向怪物头颅。而怪物，在主教飞到它的身前不远处，彷佛才从沉睡中彻底醒来，它怒吼一声，
    浑身的肌肉都收缩到了极致，看上去充满了力量。
    主教人未到，攻击先至，他头顶的圆球中喷射出一道闪电长龙，直直地朝怪物噼来。
    怪物看似不慌不忙，不过他的刀剑瞬间就将自己的身前护住。闪电落在刀身之上，转瞬即逝，而怪物，则毫发无伤。
    主教皱眉，感觉事有蹊跷。终于，他眼看着就要进入怪物的攻击范围之内时，突然间，异况突发。
    正在飞行中的主教，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而体内的能量，也在这个时候无法调用，或者说，根本感应不到。他的双手，还有头顶，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突然间，他似乎变成了凡人。
    主教还在适应这种不适时，耳边却传来呼呼风声。主教抬头，只见两把刀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而在两把刀后，还跟着两把剑。怪物这手法，像极了节日里需要手动剁肉馅的家人，利落而又不耐烦。
    主教侧身将两刀躲过，然后翻了一连串的跟斗，将两剑也躲过。怪物的攻击并没有结束，眼看着主教轻松躲过自己的攻击，怪物也跟进一步，同时四把刀剑不停举起砍下，连绵不绝。
    主教被追着砍了一条街，也是爆发了脾气，双手各持一把短刀，架在身前，打算接下一击，试试怪物的斤两。
    虽然我看不透你，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比我强。主教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等着怪物的攻击。
    巨刀落下，与短刀相接。那是纯粹的肉体力量驾驭着的武器，没有能量等等乱七八糟的加持，反而更加实在。这一下实实在在的攻击，在与短刀接触的瞬间，便令短刀断成了两截。
    “哼哼。”怪物似乎冷笑了一声。
    尘埃四起，怪物看着地面，似乎是有些怀疑，这红头发怪人这么简单就被杀了？
    尘埃散尽，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他的上半身，充斥着各种伤疤，长的短的各式各样的都有，都是些老伤。
    ......
    孤岛上，叶染香还在抽烟，吞云吐雾，好不快活。
    李灏则仔细观察着一颗黑色的莲子，正是胡云曾经给他的那颗，造化玉籽。
    “怎么了，不认识？”叶染香的声音传来，“不认识我教你啊。”
    “认识。”李灏换了只手拿着莲子，“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好要怎么用。”
    “还能怎么用，造世界呗。这东西，算不上好，算不上坏，也就能造个小世界。”叶染香吐一口烟，这回吐出来的是个兔子形象。兔子在空中连跳几下，飞速离开叶染香身边，然后散开。
    李灏收起莲子，又将跃金唤了出来。
    “这是好东西。”叶染香再次点评起来，“这味道，是天之血吧。”
    李灏点头，沉吟片刻后道：“你说，我换它的血，怎么样。”
    “......”叶染香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没想过。与其想那些，不如想想当下的事情。这么久过去了，他怎么还没来？”
    “你没信心了？”李灏反问。
    “有的，有的。怎么说也是一方天意，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办不成。”叶染香呵呵笑道。
    “不用想他。若是这次能成，‘你我’这会儿，应该早都出了枯春了，留在这里，不过是做些抹灭因果痕迹的收尾活罢了，何必惆怅。”说到这里，李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取出莲子，又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