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通往何处

    张思齐将水递给申昊，恭敬道：“先生喝水。本来应该泡茶的，但是家里没有茶叶，就剩一点茶沫子，加了反而不美，委屈先生了。”
    申昊接过水杯，喝一口，问道：“这水是村子里的井水么？”
    “是的，先生。”
    申昊旁边还有个椅子，张思齐跳起来，坐在椅子上，双腿在空中晃着。
    申昊看着张思齐，问道：“你娘在做饭，你不去帮忙么？”
    张思齐歪头，靠近申昊一点，说道：“娘不让我去厨房帮忙，她说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情。后来先生给我的书上也有说，君子远庖厨。”
    申昊又问：“那你解释一下，君子为何要远庖厨。”
    张思齐抬头看天，眼珠子向左侧翻转，片刻后才说道：“是害怕君子处理牲畜的时候，于心不忍。”
    “不错。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屠夫伙夫，都不是君子了？”
    张思齐恍然大悟，对先生说道：“我知道了先生，这就是您教我的尽信书不如无书。”
    张思齐跳下椅子，就要跑向外面。申昊抓住张思齐，问道：“你要干嘛去？”
    “帮娘亲做饭。”张思齐笑着道，“我得去帮帮娘亲。”
    申昊放手。
    “娘，娘。”张思齐一蹦一跳地进了厨房，“娘，做什么饭？我来帮忙了。”
    妇人正在生火，听见张思齐的声音，抬头说道：“你过来干嘛？出去招呼先生。”
    “不用，先生让我来帮忙的。”张思齐看着干巴巴的锅，问道：“娘，咱们做什么？”
    妇人点头，“既然是先生让你来的，那你就来吧。去把那把青菜去掉根，洗干净。”
    张思齐正要去根，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道：“娘，咱们不是还有两只下蛋母鸡么，给先生做一只吧。”
    妇人捏捏张思齐的鼻子，骂道：“还用你说？虽然那母鸡确实很重要，不过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好好招待也是应该的。”妇人将火生好，往锅里倒了几瓢水，然后提着菜刀便出了厨房。妇人先是进了屋子，跟先生告罪一声，“先生，饭可能还得一段时间，希望不会耽误先生。”
    申昊摇头，“不碍事。”
    妇人退出门去，不久院子里便鸡飞狗跳，闹闹哄哄。
    天色渐晚，晚霞映红了山边。妇人点上烛火，将炖好的鸡汤和米饭端上桌子。
    “先生，饭菜来了，来试试我的手艺如何。”妇人笑着道。
    申昊拿起筷子，夹一块鸡肉，就着米饭吃下。
    “很不错。”申昊看着妇人笑道，“快吃啊，论辈分，我该吃这第一口肉，但是你们也不用拘谨，该吃吃，该喝喝，毕竟在这里，你们是主人。”
    得到申昊应允，妇人点头，张思齐才动筷子。申昊看着张思齐克制自己吃相的努力样子，笑着说道：“慢点吃，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着就好。”
    申昊转头，看着没有动筷子的妇人说道：“思齐娘亲，我就这么叫你，不太好吧。”
    “啊，我叫王娴。”
    “见贤思齐，这名字是你起的？”申昊点头。
    “不是。”王娴解释，“是亡夫起的。夫君走得早，还没见着小布就走了，也是遗憾。”
    “抱歉。”申昊告罪一声，干咳两声，说道：“今天来呢，是有事同你商量，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不过也是为了思齐好。”
    “请讲。”妇人静静地听着。
    “我要带思齐出外历练一番，你们母子二人可能得有个几年不能见面。”
    “必须要走么？”
    妇人看着思齐，然后望向申昊。
    申昊放下筷子，正色道：“你可以拒绝，不过如此一来，张思齐和我的缘分也就尽了。”
    妇人摸摸张思齐的脸蛋，强装笑意，嘱咐道：“出门在外，听先生的话，不许调皮。”
    张思齐感觉到空气的沉重。他放下筷子，问申昊：“先生，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张思齐低头盘算了一会儿，然后又问道：“那先生，带着娘一起走，可以么？”
    “不行。”申昊果断说道。
    张思齐接着问道：“先生，我今晚可以陪着娘么？”
    “可以。”申昊点头，然后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如同饮着世上最烈的酒一般，一饮而尽。
    申昊喝完鸡汤，放下碗，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取出一只小鼎，“王娴，这叫聚宝盆，只要将它埋在自家屋子，每日都会有老鼠给你叼来一块黄金，大小不定，但是足够你过上舒坦日子。我将这鼎给你，也是为了让思齐安心，不过你要记得，财不外露。”申昊将小鼎交给妇人，嘱咐道：“自行把握。”
    不容妇人拒绝，申昊直接将小鼎打进地下。小鼎一触碰地面，便化作一团雾气，钻进地下。破败的屋子虽然没有变化，不过王娴感觉到一股富贵气息，充斥其中。
    “这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不过对你们，却是了不得的好东西。”申昊抬着肚子，拍拍肚皮，对王娴说道：“这顿饭吃得不错，肉也好吃，汤也好喝。”
    说完，申昊便消失在屋子里。王娴看着空空的座位，一脸笑意。
    “来，小布。”妇人夹起一块肉，放在张思齐的碗里，“小布要出息喽，娘开心，开心。”
    妇人哭了起来。张思齐走到妇人身边，抱住妇人，小手在妇人背上拍着，“不哭不哭，我还会回来的，先生不是也说了嘛，不哭不哭......”
    第二天，妇人起了个大早，眼眶通红。她将昨夜没有收拾的碗筷洗得干净，随后从床下取出一只略显精致的香囊，走出主屋，来到侧屋，放在张思齐床头。
    “小布，时间紧，没什么留给你的。这是你爹当年给我的香囊，好好带着。”妇人轻声道。
    张思齐其实没有睡着，此刻听见妇人说话，他急忙起身，红着鼻子，给妇人跪下，磕一个头。
    “小布会照顾好自己，娘也要照顾好自己。”
    长痛不如短痛，分离对双方来说，都不是什么轻松事。妇人挑出一件看着比较新的衣服，亲自给张思齐换上，将香囊挂在张思齐腰间。张思齐跳下床，穿上鞋子，在妇人面前走了两圈，然后笑着道：“娘，看我像不像读书人？
    “像。”妇人应和。
    张思齐站在妇人面前，停下脚步，说道：“等我回来，我应该就和你一样高了。”
    “那怎么行？”妇人强装笑意，拉住张思齐，摸着他的脑袋，“应该比我高才对。快走吧，别让先生等急了。”
    张思齐点头，走出侧屋，拉开大门，然后转身看着妇人，慢慢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院里院外的两个人，都像失去了精气神一般，瘫在地上，默默落泪。
    申昊突然出现，站在张思齐面前，张思齐抬头，挂着两道泪痕，看着申昊。
    “先生，世上还有哪里，比家好？”
    申昊沉默。
    “自然是有最爱的人陪着的地方了，那里最舒服了。”张思齐拂去脸上泪痕，自问自答，站了起来。
    “先生，咱们去哪儿？”
    申昊拉着张思齐的手，轻轻说道：“我是你的
    先生，也会是你的师父，即使现在不是，稍后也就是了。来，陪为师散散步。”
    张思齐乖巧地跟着申昊，由着申昊带着他，慢慢走到了村头。
    申昊停下脚步，站在村头的神祠前面。张思齐看着申昊，又看看神祠，扣着脑袋，不明所以。
    村头的神祠不大，是一座秀珍小屋，约莫有一人高，里面有个小泥人儿，看不清楚面相。村子里故老相传，这泥人儿有邪性，谁要是敢碰触泥人儿，当晚就要全身长毛，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然后死去。因此即使是村子里最顽劣的小孩，也不敢在神祠附近造次。
    “开始了？”泥人儿突然说话了。
    张思齐正看着泥人儿，结果看见泥人说话，差点被吓过气去。他急忙拉着申昊的手向后退去，大叫道：“先生快走，这泥人可邪门儿了，在这会有危险，快走先生。”
    张思齐用力向后，但是申昊纹丝不动。申昊将张思齐拉到身边，让他安静，然后将手伸到泥人面前。
    “拿来。”申昊冷冷地道。
    泥人张开小口，吐出一朵花。那花为白色，花瓣似阵，向中心卷曲，共有七瓣。
    “还有。”申昊看了眼手心，再次说道。
    泥人抓耳挠腮，着急道：“不要欺人太甚。”
    “这是你欠我的。”申昊语气冰冷。
    泥人张嘴，又吐出一朵红色花朵，同那白花形状一致。泥人将红色花朵交给申昊后，便不再说话，再次变成了那个受村民祭拜的泥人。
    “思齐。”申昊叫道。
    “在呢，先生。”张思齐此刻的位置稍微靠后，似乎是担心泥人出来将他抓走。
    申昊将张思齐拽到面前，严肃道：“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不是早就是了么？”张思齐反问。
    “什么时候是的？”
    “从先生教我读书的时候开始的。”
    申昊突然笑了出来，一个板栗敲在张思齐的头上，“童言无忌。”
    “难道不是吗，先生？”张思齐揉着头，发出疑问。
    申昊按住张思齐的肩膀，让他跪下，然后说道：“磕三个头，然后叫我师父，形式过了，才算是拜师了。”
    张思齐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照做了。张思齐实诚的磕了三个头，砸的额头通红，然后喊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好好好，起来吧。”申昊拉着张思齐起身，看着他说道：“既然拜师流程已过，那师父也得意思一下。把你娘亲的香囊拿来。”
    张思齐摘下香囊，递给申昊，只见申昊左手接过香囊，右手在香囊上随手一抹，然后就将香囊还给了张思齐。
    张思齐看着香囊，原来的团已经不见了，上面倒是多出来两朵交错在一起的花朵，正是刚才泥人吐出来的两朵花。
    “此次出门，为师不能和你同去了，不过你只要拿着我给你的笛子，便如我在你身边。”
    张思齐从怀里取出笛子，骄傲道：“在呢，师父。”
    申昊点头，又吩咐道：“将笛子和香囊都收好，不容丢失。”
    张思齐用力点头，然后将笛子收回怀里，将香囊别在腰间。申昊点头，拉着张思齐来到忘忧河边。
    “相信为师么？”申昊问道。
    张思齐看着申昊，认真道：“自然相信。”
    “不错。”申昊夸赞道。张思齐不知申昊为何如此问，刚想问一问申昊，怎料身后一股巨力传来，他被一把推进了忘忧河。
    河水倒灌在张思齐的嘴里、耳里、鼻里，很快，张思齐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