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宫里,刘皇后慈爱地看着珠珠做女红。
女红,这是判断一个女子是否贤淑的重要标准。
做女红不仅仅是针线活,还包含绘画、诗词等诸多文艺元素。
首先是把要绣的内容勾勒出来,接着按照勾画出来的线条绣出来,最后还得加上几句应景的诗词。
珠珠今天所用的针法与往日相同,而绣出的内容却让刘皇后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头像,只是绣出了衣领、脖子、耳朵、头发和头巾,口鼻眼眉等都是一片空白。
即便如此,这个头像便如真人一般站在面前。
为什么有这种效果?刘皇后再从不同的角度看了看,顿觉十分惊异。
这头像还没有绣完,最主要的脸部都还没有出来,就已经有了这种效果,如果绣全了,简直是不可想像。
汴绣在北宋已经形成了一种产业,造作局还专门出台了一个标准:
“山水人物,楼台花鸟,针线细密,不露边缝,其用绒一二丝,用针如发细者为之,故眉目必具,绒彩夺目,而丰神宛然,设色开染,交书更佳,女红之巧,十指春风,回不可及。”
按照这个标准来的,宫廷就可以采购。凡是宫廷采购的绣品,在民间也能卖个好价钱。
显然,珠珠未完成的这个绣品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标准。
珠珠何时学会了如此高明的技艺?
看刘皇后的表情,珠珠得意地一笑,从针匣中拿出了粗细不同的针钱道:
“母后,相同粗细的线,未免太过单调。针线粗细不同、顺逆方向不同、深浅厚薄不同,就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运用得当,就可体现明晦之交替、光影之变化、主次之对比,就可栩栩如生。”
珠珠的解释让刘皇后震惊了。
这种绣法,不仅会带来刺绣技艺的变革,更会给大宋的绘画带来一场新的风暴。
珠珠所讲,刘皇后是第一次听说,仔细琢磨品味,再摸一摸绒线,感到实在是神奇。
“珠珠,这种技法,可有人教授么?”刘皇后说完就感到问得多余,珠珠在深宫里,顶多也就是跟着太子大哥听听书,基本不与外人接触,怎么会有人教她?
“母后,我是受人启发的。他的绘画技法,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是父皇的技法,也难及上万一。”
珠珠说着说着,露出浅浅的笑容:“他讲一定要用心格物,仔细观察我们这个世界。就算是司空见惯的光,也有其规律和特征。”
“从他那里,我知道了光线的明暗变化,光线其实就是由一个个线条组成,他为绘画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刘皇后看珠珠自说自话了,心想,究竟是谁这么厉害?他的绘画技法居然比官家还高?!
想一想当今的绘画大家,也没有几个能超越官家的,并且绘画、书法等艺术,本身也没有严格意义的高下区分。
真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人,还偏偏让珠珠碰上了?
“珠珠,这位高人,你是在哪里遇到的?”
“母后,你知道的,他是宗舒,太子大哥的老师。”珠珠这才回过神来答道。
宗舒?
刘皇后愕然。
她曾经让人了解过宗舒,此人过去不学无术,后来在诗词方面忽然精进,这倒是可以理解的。
只要背足够多的诗,再加上一些天赋,作出水平不错的诗词,也不是不可能。
而书法、绘画,不仅需要天分,更重要的是要付出时间。没有时间作保障,书法和绘画根本拿不出手。
宗舒在其他方面的确有过人之能,但书法方面不仅没有进步,听宗家人说,宗舒的书法还不如以前。
自古以来就有一种说法:书、画同源。书法不好,绘画一定不会好。
宗舒现在写字都是拿着一削尖的炭笔。这种能算笔吗?
宗舒总算是练过写字,但是绘画,他根本就没有接触过!
宗舒的书法如此差劲,为何绘画却受到珠珠的推崇?
刘皇后笑了,珠珠这孩子,也会开玩笑了。
珠珠看刘皇后不信,嘟着嘴道:“母后,宗舒的绘画技法,真的很高,好多人都看他现场作画,太子大哥也在场。大家都赞不绝口呢。”
哦?刘皇后这才相信珠珠所言非虚。
珠珠今天新的刺绣技法,已经让刘皇后足够震撼了,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画面冲击。
而珠珠的技法也只是受了宗舒的启发!也就是说,珠珠的刺绣技艺也相当于宗舒绘画技法的皮毛。
这么一想,宗舒绘画的水平,恐怕高得十分恐怖。
“宗舒,是不是在东宫?”刘皇后急于看到宗舒的画作,想证实一下究竟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母后,这几天,宗舒一直没来东宫。他应该是在想办法,救”
说到这里,珠珠忽然不说了。
刘皇后发现珠珠面色有异,连忙问下去。
珠珠把前几天宗舒在东宫所讲,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刘皇后不懂军事,更不懂什么地形,但听起来也颇有道理。
这里有珠珠讲得详细的原因,更有宗舒是在陈述历史的缘故。
对于宗舒在紫宸殿里反对徽宗出兵北伐,刘皇后也是有些生气。
就算是太子没有机会领兵北伐辽国,但宗舒你作为太子亲近之人,也不能在大殿上信口雌黄。
宗舒胡说倒不要紧,关键是会影响太子的形象。
听珠珠这么一说,刘皇后感到宗舒所讲,恐怕还真有可能发生。
如果大宋北伐辽国失败了,那么康王赵构就会由此元气大伤,在徽宗心目中失去位置。
那么,儿子赵桓就会去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如果赵构北伐辽国成功了,徽宗就有可能趁机找赵桓的毛病,拿下太子,让赵构入主东宫。
基于这种心理,刘皇后这才认同宗舒在东宫时对于辽、宋战事的判断。
如果北伐辽国成功了,儿子的太子之位就会不保。
如果北伐辽国失败了,儿子的太子之位还有郓王赵楷盯着。
如果北伐辽国失败了,儿子又提前预判到战争的结果,那么,赵桓的声望肯定会迅猛上升,甚至赵楷的威胁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了。
所以,宗舒让太子准备好奏疏,并且适时递给徽宗,这才是万全之策。
刘皇后马上让人叫来太子。
赵桓到后,刘皇后让他立即按照宗舒的要求写奏疏。
差走宫女和太监后,刘皇后单独对赵桓道:“提醒种家军一事,休得向官家提起,也不得托人带话。”
赵桓不明所以,刘皇叹了口气道:“难道,你希望康王风风光光地凯旋?”
从内心讲,赵桓真的希望康王赵构失败。
但是他作为储君,却不愿看到大宋男儿在战场上溃败。
刘皇后只对赵桓负责,而赵桓却要对整个大宋考虑。
赵桓心中十分矛盾。
“桓儿,宗舒的绘画,你觉得如何?”
说到这个话题,赵桓来了精神,把宗舒的绘画技能说得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比珠珠说得还要夸张。
刘皇后一看珠珠的刺绣问道:“珠珠,你绣的这个人,是谁?”
珠珠俏脸染上了一层红晕,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母后,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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