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嘴角僵笑着,却带着青紫淤痕的人,看见了耀武扬威挥着鞭子笑的老鸨,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
她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哀。
眼睛再次闭了去。
娘亲说过,衣着不整的女孩子是不正经的人,不是好人,要离她们远些;可皇兄说,她们是可怜人,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比奴隶还要凄惨的可怜人……
祁邖吸了吸鼻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是有人挨打了吗?
祁邖心里难过,她感同身受地悲哀起来。
她发自肺腑地想帮她们,不是为了讨好皇兄。
祁峟没带着三个小孩在这条街停留太久,她们还小,出身也好,世界虽是灰暗的、但不影响他们幸福。
他主要是想带孩子们见见凄苦的民丁。
不论未来的继任者是谁,他都希望他的继承人不是好大喜功的主。
早朝将将完毕,蔡姚雪刚刚领命。
民丁们依然挤在狭小的房子里,睡在露天的院落里,身下垫着薄薄的干草,身上搭着队友的胳膊、腿。
被子是没有的,竹席是没有的……
就连太阳都是没有的。
站起来就会踩到人,走路需要踩着队友的肉走过去。
春光明媚的春天,一群人在睡觉。
祁岘虽然最小,却是最敢在祁峟面前放肆的,他趴在祁峟肩膀上,道:“皇兄你是想说,我们不努力,以后会和他们一样辛苦吗?”
祁峟冷了脸,努力?他们还能怎么努力?干脆不睡觉了,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好了!
祁岘接着说,“我佛慈悲,即使他们不努力,白日里睡觉,他们也不该如此可怜辛苦。”
祁峟勉强笑了,道:“他们很努力啊,他们白天睡觉是因为他们夜里需要劳作呢。”
“总有贪心的人啊,想要这房子瞬间拔地而起、想要这陆路、河海一日之间畅通无阻。”
“那就需要人没日没夜的劳作啊!”
祁岘似懂非懂,“是,是皇兄让他们辛苦?”
祁峟没否认,“算是。”
祁岘不说话了。
祁峁峁插嘴道:“夜里值班,皇兄你好狠的心!”
祁邖小公主比他们俩想得多点,“这是皇兄早朝时和蔡大人讨论的事吗?”
“他们这么辛苦,真是皇兄您的缘故吗?”
祁峟没正面回答祁邖的话,只讲了个故事,“我们邖儿册封公主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东珠,身上穿着朝服,朝服上绣着禽鸟数许。”
“那暖黄色的朝服好漂亮!”
祁邖笑道“哥哥册封我为公主后的第七天,我就收到了两套漂亮衣服。”
“一套紫红色的一套暖黄色的。”
祁峟继续道:“七日之内,两套合身的朝服。你没有催促过织造局,你父母亲、爷爷奶奶都没有催促过,我也没有,夏妍太后也没有。”
“我们所有人都不着急。”
“可是织造局还是只花了短短七天,做成了两套衣服。”
“连夜赶制两套正规的朝服。”
“她们这么辛苦,是邖儿的缘故吗?”
祁峟反问祁邖。
祁邖摇头,又点头,“是邖儿不好。”
祁峟安慰她,“怎么能怪邖儿呢?”
“我们邖儿在这套束缚下,天生享受这些福利,便是你不知道,该你享受的你也少不了。”
“不单是邖儿,我、祁峁峁、祁岘,我们所有人都享受着优待。但其实很多优待,都应该取消。”
第66章 双向选择
祁峁峁放下捂住眼睛的手,“哥哥,我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点心、逃学不上课有书童替我挨罚,这算不算是优待呢?”
祁峟点头,“当然”。
祁峁峁继续问,“那我们每天坐在勤政殿上,每天见到哥哥,也算吗?”
祁峟哑然,低声笑道:“算。”
“很多人读了许多书,交了许多税……,也不曾有机会见我一面。”
祁峟抱着祁岘,用祁岘的手指向遥远的宫墙,“岘儿和我生在宫廷,峁峁的娘亲、邖儿的祖父也生在皇宫。”
“所以我们生下来就穿着绫罗,被丫鬟小厮们捧在手心伺候着。”
祁岘茫然地看着朱红色的城墙,葳蕤华美的宫殿占地甚广,远远瞧去,只能瞥见四四方方的边角,看不清内里的奢华。
祁岘坐在哥哥的臂弯里发呆。
祁邖仰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她怔怔地望着天空,突然被远处的喧嚣吸引了注意力。
“给不起钱,给不起钱就不要买肉包子!”
“真是晦气,大清早的,第一单生意就遇见你这个穷鬼。”
一个穿戴干净的商贩挑着六大屉包子,竹篾制作的蒸笼干净整洁,包子连带着蒸屉重量不轻,死死压在商贩肩上,勒出凹陷的印迹。
商贩嗓门极大,精神气也足,他对买包子的父子道:“肉包子三文一个,菜包子三文两个,素面馒头一文钱两个,你们也是常客了,还不知道规矩吗?”
年岁大点的男人红了脸,瓮声瓮气道:“我身上只有三文钱了,您行行好,再给我半个馒头吧。”
“半个,半个就行。”
“我给您跪下了。”
那年纪大点的男人当真不含糊,说跪就跪,他拉着商贩的裤脚,声音悲戚,“大人您好人有好报,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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