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峟看得入神,都快忘记了祁邖的存在,但祁邖的眼神炙热到祁峟不好忽略的地步,于是他从小说中回过神来,道:“怎么,你想听故事?”
“想。”
小女孩答应地干脆。
和皇帝哥哥一起坐马车好无聊的,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吃东西,还不能掀开帘子看风景,真是枯燥。
祁峟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悻悻地揉了揉鼻子,带着小妹妹出去玩耍,却让小妹妹一个人发呆,属实不道德。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柔和地讲故事给小郡主听,末了还闲闲地问了句,“邖儿听了这个故事可有什么感想?”
祁邖思维敏捷,“当官的好处很大!”
祁峟:!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锦衣卫鱼肉百官,祸害朝廷,最后被当作祸害处理了的故事吗?
小郡主看出了祁峟的疑惑,自信地道出自己的想法,“话本里说了,有些锦衣卫是只图钱不害命的,他们说,‘你们若是交不出钱,就别当这个官了,老实本分地告老还乡,将官爵还给皇上,皇上卖了这官,就不需要你们手上这点子钱了。’锦衣卫明明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交钱要么交官。”
“然后呢?”
祁峟声色平平。
“然后他们都选择交钱,房子田地卖了都要交钱。”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官爵?”
祁峟反问。
“对!”
小郡主自信挺胸。
“会不会是他们为官多年,仇家众多,不好无名无分地告老返乡?”
祁峟轻轻说出猜测。
“那他们老了,年纪大了,站不稳了,告老还乡了,有名有分走的时候,不会有年轻的、新鲜的仇家出炉吗?”
小郡主将话题回抛给祁峟。
祁峟讪讪一笑,肯定小女孩的观点,继续问道:“那会不会是,家大业大,一家人就指望这点微薄的俸禄赡养?”
小姑娘用看智障的眼神瞧向祁峟,语言活泼,“你傻啊,俸禄够养家,我祖母母亲用得着经营那么多农庄店铺吗?”
“我爷爷还是王爷呢!”
“再说他们卖房卖地筹集起来贿赂锦衣卫的钱,够一大家子衣食无忧很多年了。”
祁峟莞尔,这么聪明机敏的小女孩,毫无防备地信任自己,有啥说啥,毫无隐瞒,这份坦诚让他感动。
他也不再纠结小姑娘听了故事后的感想,只追问了最后一句,“那你家的土地,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卖地的人手中买的!”
小姑娘答应的利索,她虽然小,但她祖母母亲看账本、买下人、收租收地,丝毫不避着她。
“卖地的是什么人?”
“穷人!”
“穷人卖的地便宜,懒人卖的地贵!”
祁峟蓦然,这么小的女孩,居然能看得如此通透,
他不说话了,心情有些沉重。
有些事情的答案就是很浅显,浅显到六七岁的小孩都能理解;但知道答案有什么用,知道答案就能阻止贵族富翁收购土地,使穷者愈穷富者愈富了吗?
显然是不能的。
小郡主看见皇帝哥哥一瞬冷淡的脸,直觉自己说错话了。
她有时候也会反问自己,她家买回了穷人的土地,那穷人呢?穷人没有土地种了,又该怎么活呢?
去野外开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有的土地都是皇帝哥哥的!
如果真有那么多无主的土地,她家干嘛还要花钱买地?
她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
祁邖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祁峟实在没有带小孩的耐心,他看着祁邖乖乖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很轻易就联想到了自己早逝的亲妹妹。
本就低迷的情绪更加悲伤。
他不想将对五妹妹六妹妹的宠爱转移到祁邖身上,于是他瞄了眼窗帘,心思一转,道:“邖儿要不要跟着暗一骑马?”
祁邖听见可以骑马,眼睛都亮了,她猛然直起腰,昏昏欲睡的困顿消散,声音轻盈而雀跃,“骑马吗?我会呀,我会骑小马驹!”
祁峟看着小姑娘活泼闹腾的样子,心里有点头疼,他是真没带小孩的经验,活泼的小孩招人爱,但实在磨人啊!
他耐心地纠正祁邖的话,“不是问你会不会骑马,哥哥问你想不想骑马,骑高头大马。”
祁峟一边说着话,一边拉开了紧闭的窗帘,“最前面的人是暗一,你若不喜欢他,随机挑一个你喜欢的。”
祁邖再也坐不住。
很乖很主动地下轿子选马匹去了。
她喜欢棕色的长鬃马,不喜欢黑色的,也不喜欢毛发短短的。
虽然皇帝哥哥让她选人,但人有什么好选的,坐在身后又看不见脸,还是选匹合心意的骏马实在!
一行人折腾了一路,光是到达藩坊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皇帝大驾光临,自然是早有通报的,南越王一家子人都穿戴整齐地站在大门门口,也顾不上寒风潇潇吹着,冷气扑面砸脸,大都生挤出乐乐呵呵的表情,笑得一团和气。
其实大多数人来了大祁都感到后悔,这里的生活太辛苦、太贫穷了。
他们在南越的时候,要什么有什么,吃着最新鲜最珍奇的海鲜、穿着最漂亮最华丽的绫罗绸缎,成群的下人伺候着,根本不存在僭越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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